第七章(2 / 2)
林霈齐:“妈妈,清眉姨姨是不是离开了……”
林溪把林霈齐搂进怀里,没有说话。
蒋宇森走到冰柜前,文清眉的尸体已经被冻得僵硬,他却耐心地摘下手腕上的珍珠红绳,绑在她的头发上。一举一动,极尽温柔。
可就在此时,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尹诚,却猛地抓起旁边地上的一把大剪刀,狠狠地刺向蒋宇森。
“去死吧!”
蒋宇森侧身躲过,一把将失控的尹诚压制在地上,他朝着林溪大吼:“出去。”
林溪抱起林霈齐往楼梯口跑,跑到最后一阶的时候,她甚至因为脚下不稳,狠狠摔了一跤,幸好林霈齐被楼梯口的闻陵一把抓住。
闻陵放好林霈齐后,朝林溪伸出手。
林溪犹豫了一瞬,将手覆在他手心,冰凉的、微微干燥的……
闻陵一把将她拉起来。
与此同时,蒋宇森看了眼冰柜文清眉的位置,点燃打火机——
原本被倒满汽油的仓库,瞬间燃起熊熊的火焰,将尹诚和蒋宇森悉数吞没……
林溪朝着里面大喊:“蒋宇森,你出来。”
她拿起闻陵手中的自来水管,试图熄灭大火,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直到火光翻天,林霈齐被浓烟呛得接连咳嗽好几声,林溪才回过神,连忙拉着林霈齐,和推着轮椅的闻陵一起赶出去。
——
月光洒在路上。
文墨赶过来的时候,仓库的火烧了半夜,已经熄灭了,保安很难辨认出他们三个人的尸体。
文墨是在一堆残破的木炭中,靠着那根珍珠头绳,才知道哪个是他的妹妹。
文墨几乎是抖着声音跟林溪说:“小时候,给她讲童话故事,她说最喜欢哭下来眼泪就会变成珍珠的小美人鱼,说想要里面的珍珠。长大后,我出去打工,发了第一笔工资,就给她买了这个小珍珠头绳,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好的珍珠,但她从十五岁戴到了十七岁……后来不知怎么就弄丢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蒋宇森偷偷拿走了。”
“你知道他和蒋宇森是高中同学了?”
林溪有些疑惑,就算是她,也是几个小时前,文清眉想起来后,她才知道的。
文墨没说话,眼圈还红红的,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林溪。
“这是我今天在他的船上找到的。”
林溪接过来。
这是一个账本,翻开甚至还有一些泡面、油污混杂的气味,应该已经用了很多年。
内页里,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记着一笔一笔账单,不是每天都记,只有遇到数额较大的支出,像书包、胶鞋这类的时候,才特地记下来。
偶尔在那一笔一笔的账单数字后面,会有几笔简单的文字,像备注一样。
“2001年9月13日。
今天爸没打到几条鱼,我把鱼都杀了,等腌好过年了可以卖。
班里今天转来了一个女生,穿白裙子,眼睛很大,手比鱼肚子最白的地方还白。
换座位的时候,文娱委员说我身上有腥臭味,她还帮我说话,说可以天天吃鱼,一定很幸福。
她肯定不知道我们的鱼都要拿出去卖,连死鱼都要腌了卖,舍不得自己吃。
笨。
2001年9月18日。
她的东西都好干净,好白,尤其是她头绳上的小珠子,白白的。
2001年10月30日
本来晚上要去帮爸卸货的,回去路上看到她被班上男的跟踪了。
她哥在她回去后,还说要去打那些男的。她哥瘦得跟个带鱼干一样,怎么可能打得过八个男生。
果然还得老子去。
人打赢了。算了,明天还是回去上晚自习吧,看着她回去。
2001年12月28日
好冷,不想爸去打渔。
学校水房打热水要1毛钱一瓶,有点舍不得。
其实喝冷水也行。
2002年1月1日
她今天作文得满分了,她写她的梦想是以后能当演员。
她说他们家也没什么钱,和我一样没妈,但她哥愿意到处打工供她学表演,以后她要考电影学院,赚最多的钱给她哥哥花。
她还送了我一个保温杯和手套,手套是软软的皮质。她说希望我手上的疮能好起来,祝我新年快乐。
新年,年年都不快乐。
今年还行。
2002年1月15日
爸出海了,没了。
我不读书了,要还家里欠的好多好多钱。
我没跟她说。
我这辈子第一次偷了东西——
我回去收拾的时候,把她落在地上的珍珠头绳捡起来了,没还给她。
2007年5月8日
我今天看见她了。
在工友买的电视剧碟片封面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比以前更白了。
她真的去当明星了。
2007年8月1日
今天捞了一天的垃圾。
我这两个月的工资都没怎么用,留下来买了一台彩电和dvd,我把她拍的电视剧和电影碟片都买下来了。
隔壁工友把碟片借走了一盘,说弄坏了。
我气得和他打架了,他说又不是电视烂了,就是一个破碟片烂了,至于吗?
至于。
2008年1月20日
她也来这边拍戏了,我远远看过她,她好瘦,他们说演员都瘦。
2008年1月31日
他们剧组起火了。
这群烂演员,没有一个人救她,都他妈跑了。
我去火里把她背出来了。
烧起来的房梁砸下来的时候,我把她抱在怀里,这是我第一次离她那么近。
也是唯一一次。
工友说,他找到我的时候,我脸上身上全是烧焦的肉,我已经昏过去了,她也被人接走了。
他问我,火烧我脸上的时候,痛不痛。
我说不痛。
幸好没有烧到她脸上,她以后可是要当大明星的。
2009年9月13日
她结婚了。
丈夫据说是个医学高材生,转行做了演员。五官很好看,至少比我这个半边脸都是疤的人好看。
她好像很喜欢他。
喜欢就好。
晚上我请工友喝了酒,他们问我怎么想起请客了,我说我也不知道。
喝醉后,工友说,这江上的垃圾怎么总是捞不完,就跟这操蛋的穷日子一样,过不完。
2022年12月30日
我在垃圾船上捞到她了。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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