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两个孩童,一个是男孩,同他一般大,名唤展风;一个是女孩,两岁,名唤秀竹。
那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孩名唤展雨,同展风是兄弟。
他们三人都是玄甲军的遗孤,他们的父辈曾跟着祖父和父亲征战疆场,他们也把自己摆在了追随者的位置上,视他为主。
柯其仁教他们四人习武,母亲则教他们识字读书。
秀竹习武天资差,更多的时候跟着母亲学习刺绣,只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
虽说秀竹作为柯其仁的徒弟,学得最差劲,但架不住她嘴甜懂事又细心,自从她学会了缝衣刺绣,柯其仁的衣服都是秀竹为他缝制的,每次犯了头疾,也是秀竹熬药照顾。
柯其仁对她十分疼爱,视作亲女。
此时张重渡看见两人温馨的模样,不由想起了已经离世的母亲,心中酸楚难耐,起身道:“柯将军,秀竹,你们先叙旧,我在院中随意走走。”
来到屋外,轻轻关上房门,张重渡刚往前走了两步便瞧见方才奏乐的房间走出一女子。
雨后微风袭来,淡青罗裳轻轻摆动,墨发如瀑,两缕发丝轻柔拂面,面容白皙似有淡淡柔光,密密睫毛微微垂着,粉黛未施却清妙可人。
如不染俗世尘埃的仙子,落入凡间。
张重渡望着女子有些怔愣,他本也想着要见一见能弹出令他折服赞叹曲调的,是何人,没曾想是这般淡雅脱俗的女子。
自十八岁入仕至今,已有八载,他见过无数美貌的女子,她们美则美矣,大都浮于表面,极少有能让他欣赏的,更无一人能令他忘乎所以驻足以望。
女子扶着廊杆缓缓转身,与张重渡正面相对。
弱风而过宛若青烟,水雾迷蒙如在梦幻,蛾眉微蹙似有愁色,双瞳剪水怎叹无神。
张重渡不禁惋惜,若是她的眼睛没有瞎,又会是怎样的神采?
不觉中,竟是生出了些遐想。
辛玥瞎了几日,她发现虽然自己看不见了,但听力和嗅觉却灵敏了不少。
方才弹奏之时,除了雨声,她还隐隐听到有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待放下琵琶后,更是听到了秀竹同男子说话的声音,似是一位老者和一个男子。
秀竹同老者时不时传出欢笑声,她想着此人应是秀竹亲近之人,说不定还是秀竹的父亲,她既得了秀竹照拂,理应前去感谢。
而另一位,她期盼着是秀竹口中的公子,若是这样,今日她就能亲口对救命恩人道一声谢了。
这般想着,她出了房门,往秀竹房间走去。
刚走两步,便察觉出些不对来。
这院中种满了花草,这些花香,她都能分辨出来,可现下她分明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木松香,是之前在这院中没有闻到过的。
辛玥停下脚步,下意识闭上本也看不见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往前又走了两步,面朝那木松香的地方侧了侧身。
张重渡心头一悸。
女子离他这般近,近到能感知到她的呼吸,微风吹拂着女子发梢,打在他的手背上,酥酥痒痒,让他瞬时乱了心神。
屏住呼吸,他一步都不敢挪动,僵着身子感受着那急速跳动的心。
辛玥总觉得身旁似是有什么,微微歪头静静感知,可除了木松香并没有异样,耳边是雨后桃树时不时滴落的水滴声,脸庞是轻柔的微风。
水气中传来的花香混着这木松香,好似身处野外花木之中,她看不见,也从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只在书中读到过,如今就让她想象着那样自在无忧的场景吧。
这样的香气,她很喜欢。
微微弯起的眉眼柔柔笑着,扬起的嘴角露出贝齿,同方才蹙眉忧愁截然不同。
张重渡不由也弯了眉眼,瞧着眼前的女子,生出些忘忧忘愁岁月静好的心神来。
不远处的屋内忽而发出老者爽朗的笑声,打断了辛玥的思绪,将她从那一片花木中拉了回来。
女子的笑意缓缓落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让那清澈变了晶莹。
辛玥抬步,扶着廊杆继续前行,从张重渡身边擦肩而过。
张重渡却定在了原地,回头望着女子背影久久不动。
这一刻,他的心底萌生了探究之意,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奏出那样既悲怆又激昂,最后归于平静的曲调?又是什么让她前一刻是愁容,后一刻是笑意,却又在顷刻间湿了眼眸?
那日听展雨所言,她失去了双亲,又丢了妹妹,如今还瞎了双眼,经历过这许多伤心事,平常女子早已陷在悲戚之中,而她还能弹出如山海一般广阔的曲调,可见此女子,身姿虽柔弱,内心却十分坚毅。
世间之大,难有感同身受,一曲琵琶,诉尽了他半生心境。他知晓,今日之曲调,印刻心中,恐再难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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