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黎巍并未停下煮茶的动作,云淡风轻,缓缓开口,
“令郎今天新背了首诗,甚有长进,日后必是肱骨之臣。”
李闵行眸光一沉,强忍下心头的痛意,
“大人放心,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恳请大人让我见见儿子。”
黎巍却笑着摇头,
“李大人放心,令郎一切都好,日后总会见上的,不急……”
屋内再无人声,唯余炉上水沸之音。
一道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立在高处,俯瞰整个京都,风动玄色衣袍。
他眼底微动,便有黑衣人推门而入,躬身行礼,
“启禀主上,东西已有下落,现就在京都之内。”
他闻言目光深沉,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次务必得手,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黑衣人郑重回话,
“是,属下定不辱命。”
边境的战报带着辰国的第一场雪入了京城,眼下的城中尽目素裹,人烟寥寥。不过即使是这种天气,仍是有人冒雪出门。
马车悄然停在一处陋巷前,车内人便兀自掀帘下来,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他拥着白狐皮毛的大氅,衬着面容清隽,指节叩响旧门,华贵与粗陋肆意碰撞,光站在此处便觉得这不是他该来之所。
他倒也不言语,等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你这耳朵是越发不好了,我给你治治?”
萧怀野不理会他的打趣,随意穿着身青色素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扰人清梦,你还有理不成?”
容珏坐到火盆边,原不是什么好炭,随便扒了下便有浮灰扬起,他不免蹙了眉,
“你若缺银子就来找我拿,何苦用这等劣质炭,不嫌熏得慌?”
萧怀野轻扯嘴角,自嘲一笑,
“我自来如此,早就不是少爷了,何必讲究这些用度……”
他拂开肩上的雪渍,似有些厌倦,如今自己不过平民小卒,似无根浮萍,本就是个没有家的人。固然容珏总看顾着自己,但还是觉得自己不配用那些个好东西。
容珏见他神情倦倦,便想起今日的来意,
“今天我也不是来找你闲聊的,是有正事要说。你可知边境出事了?”
萧怀野眼神一凛,
“可是与禹国之战出了岔子?”
容珏凝重地点头,缓缓道,
“不知为何军报有误,禹国不止派了两万人马,而是整整五万,原本陛下从京城调兵一万增援,剩下的人马从燕州驰援,结果燕州援军迟迟未到,加上走水路押送的粮草延误,罗鸣将军率军死守朔州,却因人马悬殊战败,禹国眼下已拿下朔州和肃州,情形不妙,陛下也命使臣前往议和。”
“此战错漏实在太多,援军为何迟迟未至、粮草又为何耽搁,陛下大怒,黎巍便自请清查,主管漕运的朝臣下狱了大半,更别提燕州的部将,京中眼下人人自危,你在马头帮工,更得小心。”
炭烧得通红,火花清脆一炸,萧怀野侧过头问,
“漕运这头是谁顶上来了?”
容珏同他略一对视,
“就是度支副史,那个叫常缙的。”
萧怀野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他,黎巍这些年权倾朝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顶缺的,那常缙自然也是他的人……”
容珏挑了挑眉,品着手里这杯寡淡的茶,
“父亲的意思是漕运这头牵涉甚广,并不好查,但燕州那头为何没有增援倒是不难探知,主将咬定无人传令增援,可这怎么可能呢?”
萧怀野睨了他一眼,幽幽道,
“这个世道,有何不可能?他不会不知道,违抗军令致使辰国丢了城池是何等罪名,这可不是无人前来传令可以搪塞过去的。他没那么傻,如果此言为真,去查传令的人就知道了。”
容珏有些迟疑,
“如果当真无人传令,这可是通敌叛国,有谁会故意如此?”
萧怀野戏谑地望着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突然笑了起来,直至额角青筋浮现,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
“是啊,有谁会通敌叛国呢……”
“反正眼下冬日河道封着,我也无事可忙,去燕州查查吧。”
容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回京城是为何,若能查出当年的真相,你之后作何打算?”
宋义琛没心没肺地笑着,
“自然是找个山野之地,白日捕鱼捉鸟耕种,晚上饮酒吟诗作画,岂不自在?”
容珏轻轻一叹,
“我们两家原本就是世交,你自小聪颖,文武皆在我之上,若当年没有那个意外,你如今也早该入朝为官了。”
“以你之才,就真的想碌碌一生吗?”
宋义琛懒散靠在椅背上,好不慵懒,
“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性凉薄,当年我就这么看着风光无限的萧府跌落云端,门可罗雀。事到如今我只想独善其身罢了。”
黎巍,这个名字以一种极致残忍的方式刻在萧怀野的脑海里,似魑魅魍魉、似梦魇。这位宰相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登高易跌重,待东风过去,谁还能送他再登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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