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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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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冷嘲热讽,也只燕珏做得出。

苏弗合上书本,站直身子后冲他唤了声“五哥”。

燕珏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书本,看了眼名录,却不是通俗易懂的杂书,而是需得多年苦读才能看明白的晦涩典籍。

他蹙眉,张口便问:“你能看懂?”

苏弗不愿显露,便摇头回道:“看不懂,只拿来翻翻。”

说完,果真将书塞回架子上,远远冲燕珏福了一礼,从角门出去。

燕珏进门,循着她放书的位置找出那本典籍,此书有些年岁,又不常被翻动,故而有股陈年书气,前几十页书纸有极轻的弧度,后面则被压的密实。

显然,她根本不是随意浏览,而是经常阅读。

如此看来,之前种种倒是她故意隐瞒,藏匿本事了。

燕珏冷眼瞟去,她弯腰从枯败的藤架下走过,转到抄手游廊,步履从容坚定,衣裙在身后绽开层层堆叠,如云如雾。

出正月后又下了场雪,淅淅沥沥跟雨点子似的,地面始终薄薄一层。

燕思雨常去芙蓉馆说话,一待便是半天,两个小娘子年纪相仿,一静一动,倒也很是投合。

苏弗垫着毛毡,坐在书案前临摹字帖。

燕思雨则捧着花绷子有模有样刺绣,轮廓业已由苏弗绣好,她只填充便是,细细密密的针脚很快铺开,一幅牡丹图跃然浮现。

她松了口气,瘫在软枕上。

“下辈子再不做女子,太累了。”

饶是出身侯府,日后嫁人还得守着各种规矩,旁人在她的年纪已然议亲出嫁,母亲说要多留她几年,这才挡了那些媒人登门。

就算如此,还有各路夫人私下与母亲商量,要先把她定下。

燕思雨明白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好,而是门当户对,适合成婚,也正是因为知道,故而对婚事没有过多期待,甚至一度希望留在侯府蹭吃蹭喝。

苏弗没抬头,手里的笔微微敛起锋势。

“我同四姐姐想到一处去了。”

燕思雨却没想到,颇为惊讶地问:“五妹妹,你乖乖巧巧,女孩儿该会的东西你都会,怎还跟我一样想呢?”

“女子要贤淑要温婉大度,有容人之量,还要会管家持家,把后宅打点的井井有条。若她郎君是个通情达理的,或许能体恤一二。若不是,回头往家里塞几个妾室通房,生几个孩子,且要求妻子忍气吞声受着,不能抱怨,不能嫉妒,否则便是悍妇。

这世间对女子约束太紧,有时便是做对了,也是错的,更何况真的犯错时,又会被指责成何等模样。

不若男子那般肆意,只消将外头的事儿做好,回府便可理所当然享受侍奉。时日久了,腻烦妻子,便可再寻新鲜面孔。

世人对男子纳妾通房分外理解,却不能容忍女子同侍二夫。

否则便是红杏出墙,水性杨花。”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苏弗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或许是因为四娘让她觉得亲切,便没有防备少了拘束,而这番话,亦是自己在经年累月看父亲母亲的相处中得来的认知。

母亲重颜面,自然不会将遭遇告知侯夫人。

她捏着笔杆,心脏忽然揪紧。

燕思雨听得发愣,头也忘了点,许久才缓缓感叹:“五妹妹,方才我都不认得你了。”

当夜回去李氏院里,用膳时终究没忍住。

“娘,褚九郎若是跟五妹妹成婚,日后还会娶旁人吗?”

李氏犹疑:“阿弗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燕思雨便将两人的对话转述与她,“我今日着实被她惊到了,我原以为她就是个柔弱可爱的小姑娘,在家遵从长辈,出嫁依靠夫郎,安稳顺从。

可她说的话又很是老成,不该是这个年纪该想的事儿,仿佛即便日后夫郎对不住她,她也不会自怨自艾,像是早早看透了,根本就不在意对方何为。”

李氏搁下箸筷,见燕思雨犹犹豫豫不知所措,不禁想起陶姜的一再嘱托。

或许这么多年,陶姜过的并不如意,很可能是苏光济的原因,若不然她也不会将阿弗托到自己身边,连婚事都不让她父亲沾手。

阿弗亲眼目睹陶姜的不幸,又与她朝夕相处,日日活在陶姜的阴影下,也难怪会生出此等凉淡想法。

再看自己的女儿,整日活的没心没肺,天真烂漫,便是被保护的太好,不知人情险恶。

“四娘,你可愿你的夫郎有其他女子?”

燕思雨皱眉:“他若是敢娶,我便休了他!”

李氏笑,“孩子气。”

转念想起这么多年,虽说侯爷待自己极好,但年轻时侯爷也曾动过旁的心思,想要将屋里的两个丫头抬成妾室,若非自己百般不愿,又有娘家撑腰,恐此时的侯府早已枝繁叶茂,妻妾成群。

她收起笑来,扶额轻叹,阿弗的确说的在理,这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

若当真四娘有休夫的一日,她该帮她脱离苦海,还是劝慰好生过活,李氏难以取舍。

二月初,家学开课。

褚老先生一身靛青襕袍,面容宽和,第一课讲的便是《论语》。

苏弗不敢懈怠,目不转睛听讲的同时,也在消化先生的品鉴,《论语》教授中正平和,是谓儒家思想的精妙囊括。

他讲了一个多时辰,中途偶尔喝口茶,便又继续侃侃而谈,思维灵动,丝毫没有刻板迂腐之味。

苏弗在江宁时,母亲为她请过先生,自然也讲过《论语》,却与褚老先生不同,每个人对其儒学见解各有看法,她尽可能听学,也融入自己的思索。

下学时,褚老先生留了课业,要求每人写一篇文章,就今日所学各抒己见。

燕思雨叫苦连天,趴在案上半晌不肯起来。

苏弗听得认真,也知老先生想看什么,便胸有成竹。

燕饮晴瞥了眼苏弗,见她没有收拾书袋,反而铺开宣纸提笔飞快书写,便有些好奇,起身走到案前。

“五妹妹,你想好了?”

燕琀和燕琴从四娘那儿抬起头,俱是惊讶:“五妹妹,你怎么这么快。”

苏弗忙停笔,将写了两列的文章盖起来。

“我脑子笨,怕现在不写,待会儿便忘了先生所授。”

话虽如此,燕饮晴却半信半疑,趁着四娘与苏弗说话,偷偷掀开看了眼,只一眼,便觉意外震惊。

且不说她写的如何,单是那一笔秀气的簪花小楷,便知不是几年功力,必然是每日都练,才能写的这般精致遒劲。

更何况她的起笔开头,着实有大家风范,看字便宛如看着一位长者,在徐缓阐述,丝毫没有小娘子的稚嫩生涩。

燕饮晴吓得不轻,在众姐妹中,她的文采学识一向佼佼,无出其右。

此次大嬢嬢办家学,她头一个赞成,与其说是来听课,倒不如说是来炫耀。她知道自己的才能,也知道燕家小娘子几斤几两,便是真跟褚老先生学了什么,也根本比不过自己,届时经由褚老先生传扬,她才女的名声打出去,也好为挑选郎君铺垫。

她年纪不小了,按说今年便该嫁出去,可先前相看的郎君患了恶疾,不治而亡,母亲暗暗感叹,得亏没有过定,否则保不齐背上丧门星的名声。

想到这儿,她看苏弗的眼神便含了几分嫉妒。

大嬢嬢请褚老先生教课,也是为苏弗相看做准备,她问过母亲,原还以为苏弗爹娘与大嬢嬢关系亲密,没想到只是个救命恩人。

只碰巧救了大嬢嬢,便敢挟恩图报,且还是嫁女的大事,显而易见,是为了高嫁。

而大嬢嬢也是太过纵容,竟然撮合她和褚九郎。

连她都没敢指望的褚九郎,京中多少女子爱慕的郎君。

模样俊朗不说,文采更是斐然,等过几日春闱考试,四月开榜,他定能高中,兴许还是头甲。

到时他的身价便会水涨船高,听说连礼部侍郎也有意招他为婿。

如今却叫苏弗占尽便宜。

她深深吸了口气,面上莞尔轻笑:“五妹妹若是需要我帮忙,可不要拘谨,只管同我开口。”

苏弗颔首:“阿弗谢过大姐姐。”

燕饮晴拿上书袋离开,转过头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写的比苏弗更好。

燕琀和燕琴向来中庸,就如二房两位长辈,从来都是和顺谦卑,圆滑有余。便是偶尔被三房挤兑,也从不争执,笑呵呵便能化干戈为玉帛。

虽如此,二房却未吃过大亏,日子也过得顺风顺水,叫人羡慕。

两人凑到苏弗和四娘面前,小声说道:“大姐姐近日都不大出门,上元节憋在家里看书练字,也不知道怎么了。”

燕思雨笑:“大姐姐不一贯如此吗。”

“不一样!”燕琀立时反驳,“原也上进,却没这般拼命。”

燕思雨托着腮帮皱眉,“横竖她是要拿第一的。”

苏弗将她们的话听到心里,捏着宣纸思忖一番,揉成团子扔到纸篓中。

回芙蓉馆,她重新写了开头,比起白日那版稍显逊色,却也不妨碍通篇的连贯真挚,把见解写的明朗清晰,也算不上不下的水平。

翌日褚老先生评断,果真选了燕饮晴的那篇作为范文。

苏弗看到她释怀的笑,心中也跟着轻松。

很快春闱结束,京城学子纷纷放下书本,于酒肆开怀畅饮,将连月来的紧张焦躁悉数抛下,一杯浊酒入腹,身心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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