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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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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忆是感情的骨肉,秦玉林是丰满的父亲形象,那个“烂人”应该是一堆与她无关的朽骨。

小蒋都能和真实的烂人爸爸和谐相处,她面对一个虚无的“烂人”,又何必庸人自扰。

“油嘴滑舌。”七七心情稍缓,嗔怪睨小蒋一眼。

“车来了——”

小蒋轻扯一下七七挎包带,抱着薄荷起身。

七七印随一般,一直跟进了车厢。

“差点又错过。”

座位满座,七七扶着光秃秃的铁杆,望着徐徐关合的门喘气。

“是啊,赶上了。”

小蒋握在七七的下方,听着比她更庆幸。

“啊!”

下一瞬,七七怪叫,后知后觉不对劲,“你坐反了啊!怎么跟我上来,你应该到对面去坐。”

小蒋满面春光,双目熠熠,“没坐反啊,送佛送到西。”

“……”

“八点半有点晚了,不安全……”

七七无可奈何瞪一眼,“是啊,等会我再送你回去,送来送去天都亮了。”

小蒋的笑意盈盈满目,是七七任何“埋怨”都无法遮挡的光芒,像少年热血的挑衅与宣誓。

小蒋把七七送到小区门口,薄荷终于交接,“下次你该告诉我名字了吧?”

他们体验着前所未有的相处方式,新鲜,活力,掺杂微妙的悸动。名字成了身外之物,“你”和“我”便构成全世界,你我像悬浮的孤岛,又非无路可退。

七七挥手,“谢谢你今天陪我。”

“那你记好,我叫蒋云飞,是不是跟‘蓝天晴’像捆绑销售?”

少年锁住她的目光自报家门,退着离场。

手机屏幕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打量,在夜空中挥动,仿佛热忱的荧光棒,过路车便是给少年打了追光灯。

七七连自己也没注意,轻轻蹦跶上了门口广场的台阶。

她藏宝似的,将薄荷安放在朝南的阳台,浇了水,等待某天给秦玉真长出惊喜。

说曹操曹操到,电子锁传来开门声。

七七回到客厅,扑到沙发上没坐相地呆着,“我也刚回到。”

秦玉真单手扶着玄关柜换鞋,摇摇望向她,“刚才广场停车看到你跟一个男生聊天,今天出去玩了?”

七七有一个初中同班的“小团体”,三男两女经常在各家“流窜作案”,家长都知道“团员”名号。

秦玉真对她和异性正常交往没有太紧张。

七七便也坦诚:“外国语的一个同学。”

名校便是一个学生的人品勋章,七七试图让秦玉真放心她的交友质量。

秦玉真走进客厅,光亮之下,面上的诧然无处可藏。

“我还以为是那谁——”

秦玉真应该指的是“小团体”中身材跟蒋云飞接近的男生。

七七摇头,“不是他,他出国旅游了。”

秦玉真多看七七一眼,欲言又止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容易令人紧张,缴械投降。

七七笃信自己并不心虚,只是想卸掉秦玉真的担忧,倔强道:“单纯的朋友关系。”

秦玉真啼笑皆非,“我也没怀疑不是啊。”

七七翘着腿解锁手机,准备改一下小蒋的备注,让他到家了吱一声,瘪嘴含糊不清:“你没说出来而已。”

秦玉真说:“你先洗澡吧。”

家中虽有两个卫生间,同时用热水却有点吃力。

七七一时没动,“今晚还讲他为什么躲警察吗?”

秦玉真的眼神不知疲惫还是迷惘更多,七七转瞬后悔步步紧逼。

“你今晚加班,还是改天吧……”

秦玉真缓缓道:“一会来客厅,不过今晚的部分还没讲到,那时的我也许是天真,也许是直觉,总认为这个人应该不至于十恶不赦——”

-

等“夜袭”的人走远,秦玉真惊魂甫定关上门,和沉默寡言的老父亲对视,迷惘放大了彼此的惊惶。

“怎么会没有人?”

老秦的每一道皱纹都藏着疑惑与不安。

“不知道……”

秦玉真仰望被打亮灯的二楼,家徒四壁鲜有能躲藏的角落,小时候跟弟弟捉迷藏都没大意思。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老秦指代不明,不知在说官家人还是野人。两边都是瘟神,去而不返实属幸事。

秦玉真心情稍定,拐出了思维盲区,“万一要找的不是他呢。”

老秦仗着比秦玉真早出社会,轻蔑地眯了眯眼,“不是他躲什么躲,就是做了亏心事,才怕鬼敲门。”

拐杖敲地代替了叹气,老秦深一脚浅一脚挪回房间。

秦玉真原地等了约莫半个钟,直到狗吠渐渐平息,寨子恢复惯常的安宁,那些人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弟弟房间亮着梨形灯泡,床上薄被和床单潦草叠成信封状,伪装成久无人住的模样。

秦玉真家在山脚,寨子的最边缘,挨着一片竹林。

此刻木窗洞开,窗帘拂动,竹林鬼影幢幢,往日熟悉的婆娑之声诡异而凄凉,听得秦玉真寒毛直竖。

阿译大概从窗户逃走了。

秦玉真没管门窗,只熄了灯退出房间。

霎那间的黑暗给予厚重的安全感,仿佛能替她掩饰一种离经叛道的潜意识——她在给他留门。

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秦玉真关上木柜,拉整好翻乱的窗帘,准备换下凉汗打湿的对襟短衫睡觉。

扣子刚解开两颗,只听窗外窸窣,窗帘反常鼓动,忽然翻进来的一个东西噗通落地。

秦玉真吓一大跳,后背撞上木柜,门把手狠狠戳痛后腰。

熟悉的身影掀开碍事的窗帘,陌生的身手却捎来可怖的危险。

阿译的面庞走进光亮,半长的乱发微动,确实带着一股精神病院疯子的特质。对视一瞬,却忽然别扭撇开脸。

胸前凉意唤回秦玉真的羞耻感,她忙抓住胸襟,无路后退,不忘挪开几步,尽可能远离。

初见野人的意外,警察夜袭的慌张,跟此时比起来不足一提。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枕下的刀柄凑巧进入阿译视野,他抽出拿把熟悉的镰刀,快要崩断神经的危机感达到巅峰。

“你们族的人,睡觉还喜欢枕着镰刀?”

阿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他,镰刀该在灶房睡觉。

秦玉真肩膀紧颤,死死抓着胸襟,指尖发凉关节泛白。

阿译拇指指腹平刮刀刃,略含嘲讽,“还挺锋利的。”

阿译拎着镰刀光脚走近,秦玉真一退再退,给逼到角落,慌张中两手不自觉往后扒着木板墙,衣襟漏风,又忙抓住,顾此失彼,手忙脚乱,很是狼狈。

她徒然粗喘,挤不出一个音节。

须发蓬生的脸庞,阿译那双鹰眼尤为熠亮,有种蛊人的魔力,叫秦玉真不能轻易挪开眼,也灼伤到无所适从。

阿译突然露出认识以来第一个笑,带着劫后余生的松快,轻佻而自若。

镰刀往上跳了一节,阿译捏上刀刃,将刀柄递过来。

“睡觉当心点,别割伤了。”

秦玉真一时没接。

刀柄又往前递了递,眼看挨上秦玉真抓在胸前的手背。

“不要?”

秦玉真缓缓从背后抽出手,犹豫着接过。

阿译再看她一眼,旋即转身去拉门。

“我没有报警。”

秦玉真像对山神起誓。

阿译扶着木门,面朝黑暗背朝光,没回头,神色与来历一样秘不示人。

“知道。”

也许镰刀在手,也许信任过头,秦玉真鼓足勇气,冲着背影启齿:“他们找一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外地人。”

阿译偏头,像看过来却并没注视秦玉真,只留给她一张坚毅的侧脸。

“所以,你觉得是我?”

秦玉真沉默得越久,内心的控诉便越响亮。

阿译仿佛听见了,目光沉重如枷锁,禁锢住她。

“你听到他们要找的人的名字,看到过照片,或者有通缉令?”

秦玉真生硬地问:“你为什么躲?”

阿译嗓音低沉镇定,“我说过,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秦玉真尚为年轻,凭着本性的良善,怀揣一腔初出茅庐的正义凛然,竟然敢质问一个来路不明的危险分子。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问得好。”

阿译毫无预兆回转身,面向她,隔得明明比刚才递镰刀近,压迫感却有增无减。

“秦玉真,我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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