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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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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韫与青鸽暂且在宝津楼安顿下,紫苏给她安排了一处不错的房间,和楼里弹箜篌的姑娘共用一个院子。那姑娘叫赵宝儿,原是扬州人,家里遭了灾,就到临京城来学手艺,是宝津楼里的老人了。

赵宝儿很喜欢孟如韫填的词,每次谱了新曲子,第一个邀她去品评。知道孟如韫身体不好后,赵宝儿经常买些珍贵的药材送她,还把自己的小厨房借给青鸽熬药。

孟如韫感激她,于是一有时间就给赵宝儿填新词,她的词赋风格多变,可婉约清丽,唱林梢新月,也可气脉浩然,咏大漠长烟,贵在收放自如,遣词酌句,让人耳目一新。短短半月,宝津楼就有好几首词曲在坊间传开,不仅其他酒楼争相模仿,许多风雅士人醉后也击鼓而歌,风靡一时。

这天赵宝儿又请孟如韫去听她新谱的塞上曲,时下流行清丽柔婉的花间词、婉约曲,赵宝儿却难得作了一曲豪迈英武的快曲,箜篌弦在她指下噌噌作响,骤如万马奔腾,又倏然高起,铿锵回转,似长箭破开城门,继而一往无前地倾泄而下。

“好!”孟如韫听得心中酣畅,十分惊奇地抚摸着赵宝儿的箜篌,“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箜篌能弹出如此英气豪迈的曲子。”

赵宝儿笑了笑,摘了戴在手指头上的指套,“我见过一个吹唢呐的师傅,能把《蝶恋花》吹得柔肠百结。可见乐器为人心发声,本无柔婉与英武的差别。”

“这倒是,”孟如韫若有所思,“可你怎么突然谱了首塞上曲,是灵感偶得,还是为哪位将军而作?”

赵宝儿突然红了脸,拉着孟如韫的手,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听说陆巡检在北郡打了胜仗,这两天就要回京受封赏了!”

“陆……巡检?”

“哎呀,就是陆明时,你没听说过吗?就是那个十七岁中榜,以进士出身请转武职的那位!”

赵宝儿眼睛亮亮地给孟如韫讲陆明时的故事,说他三年前考中进士,当今天子见他年轻,长得丰神俊朗,有意拔擢他入馆阁,留在身边栽培,还有流言说天子想招他为驸马,但是陆明时当场拒绝了。

宫里的话几经周折传出来,传得有些离谱,说当时陆明时脊梁笔挺地跪在丹墀下,高声陈请入北郡兵马司,其言辞恳切,令在场士大夫汗颜。

当今天子被当场驳了面子,心里十分不痛快,让陆明时回去候补待缺。说是候补等有官缺再给他安排职位,实际上就是晾着他,后来还是修平公主向天子求情,才给他安排了一个北郡巡检的职位,让他滚去北郡赴任。

大周北郡巡检为从八品,何况既是武官又是外官,这对二甲进士出身的士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寒碜。但陆明时潇潇洒洒地走马赴任北郡,短短三年时间,竟以从八品的身份干了件震动临京城的大事。

他活捉了戎羌忠义王世子,还端了他们在北郡发展了十几年的一个探子窝。

“咱们大周就怵跟戎羌人打仗,这些年赢少输多,吃了太多亏。戎羌蛮子一肚子坏水,还想让咱们把嫡公主嫁过去,听说皇上可生气了……”赵宝儿昂首挺胸,与有荣焉道,“这回陆巡检狠狠打了戎羌的脸,把忠义王世子像小鸡仔一样拎到了临京城来,看他们还嚣张不嚣张!”

孟如韫听得入神,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如此壮举,早在临京城传开了,来宝津楼听曲喝酒的客官们天天聊陆巡检,听说皇上还要越级提拔他做六品北郡守备呢!”赵宝儿抱着箜篌,悠悠长长叹了口气,“当年陆巡检离京赴北郡上任时,我曾远远见过他一面,那可真是……你可知什么叫‘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

看赵宝儿这模样,是十分崇拜陆明时的,她还说若非自己身份卑微,简直做梦都想嫁陆明时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将军,抢破头也要与临京城的贵女们一争高下。

“不过他连修平公主都看不上,眼光肯定高的很。唉,我等俗女,怕是只有空相思的份儿了。”

孟如韫听得心里连连称奇,忍不住捞着赵宝儿一直打听。

上一世她认识陆明时的时候,他已是而立之年,是位高权重、喜怒不显人前的陆都督。那时他的生活全是处理政务,唯余夜深一点闲暇替她续写《大周通记》。她悄悄跟在陆明时身边许多年,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女眷都没有,这偌大的陆府空旷得像座荒山野寺,他端坐寺中,修得像个无情无欲、走火入魔的高僧。

却不知他年轻时也曾热血耿介,横刀立马,纵横北郡。

如此新鲜的陆明时,是孟如韫上辈子未曾窥见一点端倪的。

谁知她问的多了,反倒惹得赵宝儿好奇,

“青衿,之前从未见你对这些事感兴趣,今天怎么还追着问起来了?”

孟如韫脸一红,更叫人起疑心,“你讲的比说书的还精彩,我这不是……给你捧个场。”

“真的?”赵宝儿斜眼瞧着她,红唇一扬,“莫不是被我给说动心了?”

“我连陆巡检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瞎说什么呢。”孟如韫心虚地瞪了她一眼,“再说我不打听明白了,怎么给你填词,难道你今天是请我来白听曲儿的啊?”

当然是请她来填词,不仅要填,还要填得独一无二、字字珠玑,让人听了后块垒顿消、拍案叫绝。只因赵宝儿得了消息,说菩玉楼的姜九娘也打算在陆巡检归京那天登城楼献乐,还邀了教坊司的歌伎一起,打算抢她的风头。

“那姓姜的小贱人平时抄咱们宝津楼的曲子也就罢了,紫苏娘子说和气生财,我便不跟她计较。可陆巡检仙人之姿,贵耳玉体,岂能被她的破烂曲子玷污?”赵宝儿十分不忿地说道。

“行行行,就依你所言。”

孟如韫依了赵宝儿的请求,为她的《塞上曲》填词。第二天一早就将作好的词拿给赵宝儿过目。赵宝儿向来信赖孟如韫的才华,凡经她填过词的曲子,莫不为客人所赞。

可这次毕竟是弹给陆明时听,赵宝儿读过一遍后,颇有些忐忑地向请教孟如韫道:“我看这词作通篇写的是北郡风物,怎么无一句夸赞陆大人功绩和英姿?要不要再改改,改成‘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这种风格的?”

“改倒是能改,只效果未必如你所愿。”孟如韫接过赵宝儿泡的金银花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怎么说?”

孟如韫道:“为人作曲,如替人裁衣,是否合适,是否满意,要听听本人的意思。据你所知,这位陆巡检可是喜欢听人夸耀,矜才伐功之人?”

“自然不是。”

“那你便是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不过是唱个热闹,”孟如韫说道,“陆巡检能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在北郡吃三年的冷土黄沙,想必心里对北郡的风物是有感情的。你唱得好,他必能注意到你,闻曲如临景,触景而生情,一首曲子,若能拨人心弦,难道不才是其高明之处吗?”

赵宝儿若有所悟,听得连连点头,再重读孟如韫带来的词作,心里又有了新的理解。

孟如韫问她:“你可知此词中的‘刃山拒北漠,熔金入乌城’说的是何处?”

赵宝儿眨眨眼,“啊?北边那些郡城不都长一个样子吗?又穷又荒。”

孟如韫笑了笑,望着杯盏中淡金色的金银花,想起了一些往事。

“说的是乐央郡,又叫拒马关。仁帝年间,有一位将军曾奉命驻守此地,他带领麾下十万将士开垦山石,筑起十里城墙,又在城外挖沟渠,种下数百顷胡杨林,隔开了乐央郡与北边的呼邪河大草原,使得北戎羌的铁骑再也无法南下纵横,入乐央郡烧杀抢掠,当地百姓都自称乐央郡为拒马关。”

赵宝儿惊讶道:“我还以为将军只管打仗,原来竟要做这么多事。”

孟如韫点点头,“虽然近些年乐央郡军备松弛,可依然是兵家必争之地,陆巡检驻守北郡,肯定在乐央郡花了不少心血。”

“我明白了!”赵宝儿高兴地拉起孟如韫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这叫投其所好!”

孟如韫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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