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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兰芙蕖怔了怔。

耳边吹着暖醺醺的炉风,带着沈蹊身上的味道,拂起她耳边的碎发。她呆呆地看着身前的男人,涟涟的泪珠子凝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间竟忘了落下。

开心吗?

显然不。

自从家道中落,与父亲、兄长分离,来到驻谷关受人奴役,她就从未有一刻开心过。兰夫人的离世,姨娘的病重,数不完干不尽的活儿……只有在深夜熄灯时,她才偷偷从枕头下翻出来个小本子,咬着笔,将眼泪偷偷藏在里面。

她不敢哭太大声,怕吵醒姐姐和姨娘。

她很想父亲,很思念兄长。

自记事起,兄长的身子就很不好,他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也不知文弱的兄长独自一人在北疆,过得好不好。

如此想着,她心中愈发感到酸涩,眼眶胀胀的,眼帘渐渐模糊。

下一刻,她终于哭出来。

她哭得很小心,几乎是不带声的,肩头轻微地耸动,将呜咽声吞咽到喉咙里。见状,沈惊游心底一阵揪疼,他想上前将她抱住、揉入怀里。

殿外的风声很大,这场雪,马上要落了下来。

兰芙蕖低着头,止不住地擦着泪,一双眼睫上沾满了水珠,睫毛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沈蹊说,她要是想哭就哭,别忍着,可以哭大声些。

她小时候很爱哭。

父亲罚她、沈惊游逗弄她,就连兄长兰旭咳出血来,她见了都忍不住暗暗抹泪。

兰旭并不是兰家的孩子。

他是被父亲一时怜悯、从大街上捡回来的。

刚到兰家时,他瘦得像一只小猴子,身上穿得也破破烂烂的。下人领着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被乳娘牵着走到父亲跟前,少年眉眼竟意外得好看。

父亲给他取名,单字一个“旭”,字子初。

旭,日旦出貌,乃灼日初升。

他在兰家亦如初升的太阳,读书、写字、作诗赋,不过数载,已然是陌上翩翩的温润郎君,江南无数女子闺中梦里人。

母亲也对兰旭赞赏有加,不止一次对兰芙蕖道,日后寻夫婿,定要找子初这般清雅有礼的郎君。

母亲说这话时,兄长执着折扇站在廊檐下,闻声回首,朝她温柔地笑。

一想到兰旭,她愈发伤心了。边哭,边坐回桌前,抽噎着重新执笔。

见状,沈蹊拦住她:“你要做甚?”

兰芙蕖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压平剩下那一沓宣纸:“把剩下的这些抄完。”

之前的烧了就烧了罢,她断不敢同沈蹊发火,再补回来就是了。

顶多就是……再多抄上几个时辰。

一阵清脆的环佩叩动声,玉坠子敲在剑柄上。他走过来,睨了眼桌上的佛经,伸手抽去她的笔,淡淡道:

“抄得不开心,那就不要抄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沈惊游看着她,男人的眼眸隐于黑夜中,眸光如夜色一般晦暗不明。

兰芙蕖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低下头,如实道:

“柳大人会罚我。”

“柳玄霜?”

他嗤笑了声,目光中有不屑,“兰芙蕖,你是怕柳玄霜,还是怕我?”

说也奇怪,她明明两个都怕,可面对沈蹊,她却没有面对柳玄霜时的那种畏惧感,更多的反而是心虚。

正对峙着,只嗅见一道甜腻的香风,孙氏与周遭婢女调笑着走了进来。

“今年的雪可下得真大啊,刚出去没一会儿,这雪就突然又下了。满院子银装素裹的,真好看。”

“可不是呢,夫人,都说这瑞雪兆丰年,明年咱们驻谷关——”

静影正哄着孙氏开心,忽然,就看到了立在桌案边的沈蹊。

她的话语一顿,一个“关”字在嘴里打着哆嗦,半天吐不出来。

只见男子一袭狐裘,腰间别着那把令人胆寒的尚方宝剑。原本是清冷淡漠的一张脸,如今面对着座上的女郎时,眉目间的温度竟融化了几分。

孙氏瞧着,也是面色一骇。周遭陪侍的女使一片寂静,昏黄的灯火映照着,沈惊游徐徐放眼望来。

只一眼,婢女们“扑通通”齐声跪地,只剩下孙氏一个苍白着脸,呆愣在原地。

静影轻轻扯了下她的衣摆子,“夫人。”

她这才回过神,哑着声音,恭从地问:“沈、沈大人怎么来了?”

沈蹊目光从兰芙蕖身上移开,站直了身,眼神冷了冷。

他睨着孙氏与婢女静影,虽未说话,可怕眼神却极具有压迫性。他好像就是天生的上位者,只一道目光,便足以让人忌惮与恐惧。

沈蹊未开口,其他人就一直在地上跪着。地板冰冷刺骨,寒气直往人膝盖缝里头逼。

如此“盛况”,兰芙蕖也抬起头,望向堂下。

她方欲起身向孙氏行礼,就听见沈蹊冷声,笑道:“孙夫人是被柳大人宠得连规矩都忘了,见到尚方宝剑,竟连跪都不跪了么?”

孙氏闻言,身形一抖,忙不迭跪了下去。许是跪得太用力,膝盖头猛地一阵痛,她咬着牙落下几滴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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