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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除却这两件事,梁仲宁最后还是得了个骂架的差事。
乔琰则领着他手下射术高明之人去做了个培训。
她先前在观摩坞堡周遭的箭矢落点之时的记录,便在此时起到了作用。
黄巾军整体的战术素质,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与正规军一样做到对战场的观察,能到依靠经验来本能行动的地步,但好在,这些人能被梁仲宁视为心腹,更知道她暂时取得了指挥权,该听的指令还是会听的。
何况,乔琰给他们的指令只是让他们从坞堡的后方包抄,将箭矢从望楼的缝隙之中射入而已。
只不过这箭矢有些特殊,乃是以硫磺为辅制成的火箭。
事实上在古代的战役之中,将带火的箭矢用于袭击,在汉末还未普及利用,有记载的火箭破敌还是出现在《魏略》之中。
彼时把守陈仓的郝昭令手下兵将以火箭逆射云梯,击退了诸葛亮的这一轮进攻。
火箭难想吗?或许是不难的,难的不过是在大规模使用之时,保持箭上流火不熄的燃料,在大量火箭的射击中还能有足够的补给。
比如说以浸透了松油的布帛裹缠在箭头之上,就是其中一种火箭的制法,但偏偏松油在此时实在是个一时半会儿间弄不到的东西。
可她如今身处黄巾军之中,还有另一种法子来替代。
太平道传教玩的那些个戏法里,硫磺无疑是个常客。
实在很难说,梁仲宁在听乔琰问及此物的时候,脸上露出那颇为微妙的神情之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想要得到田氏坞堡之中存粮的想法占据了上风,最终还是选择从行囊之中摸出了一包丹砂和硫磺来,交到了乔琰的手中。
当然这硫磺的分量并不多,起码不足以让整座坞堡点燃起来。
何况坞堡内惯常出现的紧凑布局,也必然会让坞堡主对一处火起而波及他处的可能性有所考虑。
但当梁仲宁问及此的时候,乔琰却反问了他一个看起来并不相关的问题:“渠帅觉得,自己在田氏族人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侵略濮阳之人?”梁仲宁下意识想回一个“莽夫”,又觉得这话由他来说,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怎么能自己骂自己!
他也一向自诩是个文化人,尤其是与卜己等人比起来。
可在面前这小童洞察清明的眼神中,他很难不觉得,那个被他吞回去的答案,实际上已经被他说出来了。
“渠帅实际上已经知道答案了。”乔琰一边将硫磺涂抹在箭头之上测试燃烧效果一边回道:“那么就要劳烦渠帅去给对方加深一下这个印象了。只有鲁莽的主帅才会觉得这样程度的火攻能起到效果,更觉得可以靠着声东击西之法借机攻破坞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他其实还真觉得但凡携带的硫磺多些,说不定火攻当真可行来着。
难……难道不是吗?
已经被绕晕了的梁渠帅觉得自己还是干脆一点听命算了。
如此一来,他便将先前他所想的,“倘若严乔所说不合他意思,便绝不按照她的指令行事”这种想法,也给抛在了脑后。
别的他或许不行,但按照乔琰所说去找对方叫骂这件事,他却肯定要比对面熟练。
这便是为何在一部分人去了乔琰指示之处挖坑,一部分人跟着她熟悉火箭的点燃射击流程后,剩下的一部分则跟着他来到了田氏坞堡之外。
先前吃了一场败仗,倒是没让这位黄巾渠帅有什么没脸迎敌的状态,反倒让他更有一种厚脸皮的无谓。
有一部分士卒跟随在他的身后,又站在坞堡射程之外的位置,更是让他多了一份安全感。
他伸手一指,便指向了那方才对他比划手势挑衅的家伙,张口就是一派乡野村夫骂架的狗日驴草之言。
“……”窝在坞堡望楼之内的田氏大公子田彦刚听了个开头便想跳起来,却被他身边的二叔给按了下去。
田彦的视线之中,梁仲宁这厮,脸上分明还有当日狼狈逃窜之前,为坞堡之中的箭矢所划开的伤口,身上不伦不类的甲胄也是黄巾起兵之时为了区分清楚他和寻常士卒的粗劣之物,拼了半副从濮阳城里搜刮来的战利品,偏偏这家伙话中的嚣张意味,竟活像是自己已然取胜了一般。
此人还粗通些文字功夫,愣是将这连珠炮一般的嘲讽之言,整出了押韵的节奏感来。
听得田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匹夫!”他忍不住扬声喝道。
他如何不知,自己的确不该被对方的污言秽语牵着鼻子走。
但往日里田氏豪强在这濮阳地界,谁不给他几分薄面,何曾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更是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而有恃无恐地放肆!
“此等匹夫如何就夺了濮阳城去!他若真有这个胆子,何不到坞壁之前来,我定让典壮士拧了他的脑袋!”
他说完了这句,稍显痛快了些,转头却见身边的二叔,并不像他一般生怒,反而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思虑之色来。
可还不等他发问,他二叔便拽着他去了另一处望楼,朝着另一处走动的蛾贼望去。
并未过多久,这份思虑之色,就被淡淡的喜色给取代了过去。
田彦不明就里,“二叔?”
“我等破敌之机只怕到了。此人言行狂悖,却也不至在败给典壮士后还觉能以斗将之法取胜,只怕是想白日骂战,夜间暗袭。”这田氏族长的胞弟在坞堡内一向承担着智囊的位置,此时也不例外。
在他的视线中,那黄巾蛾贼隐隐绰绰让他窥见的身形,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移动挪位之举。
这也让他当即提高了警戒,却在数息后,变成了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拢着袖子又朝着梁仲宁叫骂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做出了决断,对着田彦说道:
“子博,我有一事需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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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坞堡之外,梁仲宁从日未过午,愣是叫骂到了黄昏日落之时方才回撤。
别说这位有没有叫骂到口干舌燥,就是听的人也有些遭不住了。
好在这日落之后,夜色渐渐笼罩而来,白日里那几乎快让人想堵住耳朵的声响是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一片春夜中的风声在这楼阁间穿过,发出呜咽之声,也总算让人得到了几分喘息之机。
不过或许也算不得喘息。
自打濮阳被攻破的消息被人紧急送到,田氏坞堡的正门关闭开始,坞堡之内的壮丁便交替巡夜,正是为了提防贼寇来袭攻破坞堡。
如今坞堡之外有黄巾贼在侧,随时有可能发动进攻,这些青壮干脆连换班都免了。
甚至在日落之前他们也没闲着。
北方的坞堡内多有水源,此地也不例外,在田氏坞堡外壁尚未完工之前,堡内已经打了三口水井。
田彦不知道二叔为何有此安排,却也遵从了他的指令,趁着梁仲宁在那儿卖力挑衅的时候,领人一道从水井中打了水,将沿着坞堡外壁之下、每隔十步摆放的水缸中都贮满了水,而后专门分拨出了一列人与他一并守着坞堡的后方。
按照二叔的说法,黄巾贼难免也有急智,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让人意外的进攻方式。
可要知道,他们只要占据有坞堡,靠着这非五倍于他们的人手不可攻破的“坚城”,本身就可以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所以田彦得了二叔的指令,他需要做的不过是在有外敌来袭之时,有任何的动乱发生在这一侧,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便都与他无关。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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