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责难(2 / 2)
那是要献给天子的礼物,必须完美无瑕。
屋外的风渐渐安静,魏云卿把身子完全浸泡在水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她抱着腿,整个缩成了一团。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母亲至少还没有来盯着她沐浴?
桶中冒出的氤氲水雾,模糊了她的容貌,在她嫣红的脸颊上形成了一层露珠般的晶莹水汽。
水珠从少女的脸颊顺着面部的曲线滑落至下颌,最终连接成一大滴,嘀嗒落到了水桶中。
她心里空空的,把身子缓缓沉入水中,水面漾起涟漪,复又归于平静,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温热的水流在她的脸庞流淌起伏,她轻轻吐了一串泡泡。
鱼,她想着,是不是也会窒息。
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她睁开了眼,却见母亲平静无波的脸出现在了水面之上,正低头凝视着水底的她。
魏云卿“哗”地将头抬了起来,手臂撑住浴桶两侧,吐出嘴里的水后,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万籁俱寂,暮色从窗子爬入,将房间的色彩吞噬殆尽,不见人影。
她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浑身颤栗……
大年初二,宋朝来回娘家拜年。
一早的时候,府上就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礼物。
宋朝来厌恶了魏云卿,不肯理会她,她有洁癖,觉得女儿婚前被天子看到,已经不干净了,不配做她的女儿。
魏云卿心虚,启程去太师府的马车上,她坐在宋朝来身边,却一句话也不敢跟她说。
到了太师府,宋惠风和宋谧姐弟先迎了出来,宋惠风扑到宋朝来怀里撒娇,闹着要红包。
宋朝来搂着她,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哄着。
宋瑾走过来,一把拎起宋惠风的后领,把小姑娘如同小鸡一般拎了起来,佯怒斥道:“如今还在你叔公的孝期,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宋惠风嘟着嘴,挥舞着胳膊,想挣开宋瑾的手,“爹爹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让阿翁揍你。”
宋瑾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宋朝来拉过宋惠风,给她怀里塞了一个红封,又给了宋谧一个红封后,对宋瑾道:“跟小孩子计较这些做什么?”
宋瑾无奈地摇摇头,宋惠风得了红封,笑逐颜开,拉起弟弟的手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宋瑾边迎着二人进屋,边道:“她就是被你们宠坏了,性子才这么野。”
宋朝来道:“她还小,云哥儿这么大的时候,调皮的更多。”
宋瑾哑口无言,脸色尴尬,魏云卿七八岁的时候,正是跟着他不务正业,胡作非为的时候。
堂上,杨氏领着宋胤跪在地上跟宋太师磕头道别,马上,她也要带着儿子回娘家拜年了。
宋朝来和魏云卿走了进来,向宋太师请安。
宋胤作揖跟宋朝来行礼请安,举止翩翩,从容不迫,有其父风范。
宋朝来微一颔首,给他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封。
这才是他们广平宋氏的长子嫡孙,未来的继承人,宋朝来看着他,满眼慈爱,有他在,宋氏可谓后继有人。
宋胤又对魏云卿作揖,魏云卿福身还礼。
互相见过礼后,杨氏携宋胤告退。
宋朝来落座,跟宋太师闲聊着。
宋太师对宋朝来道:“刚见你大妹妹和胤哥儿来请安,父亲又突然想起来,你大妹妹早先跟我提过,想给景逸说个媒,她娘家有个妹妹,年已十七,还未许人,有心说给景逸。”
魏云卿眼神一动,给宋逸说媒?不过他也的确是不小了,早该成家立业了。
宋朝来点头赞成,“挺好的,弘农杨氏也是旧姓名门,只是景逸那边,恐不好说动。”
宋太师叹道:“早些年家里有人,也没想过用他,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叔父没了,宋氏正是用人之际。”
宋朝来默然。
宋太师道:“这两年因帝将纳后,权停婚姻,所以我一直没应这事儿,可帝后大婚后,少不了要解决他的婚事。”
“可宫里不是还在抗拒婚事吗?”宋朝来愁眉不展。
“宫里已经点头了,大婚一切照旧。”
“什,什么?”宋朝来脑子一懵。
魏云卿也是微微惊愕,她昨日才见了天子,这么快,天子就点头了?
可宋太师根本就不知道魏云卿昨日去私会天子之事,他的自信,只是平原长公主给了他承诺罢了。
就在这时,宫里的赏赐也来了,天子似乎知道魏云卿今日会随母亲来太师府,直接将礼物都送到了太师府。
还特别赏赐了一盆雕刻成山河云海的碧玉盆景,点名要给广平宋琰。
宋太师微微疑惑,派人唤宋琰出来谢恩领赏,宋琰领赏后,更是一头雾水,不知天子赏从何来。
内监道:“陛下说,昨日一会四公子,一见如故,无愧昆山片玉,华顶闲云,故有此赏。”
说完,便告退。
魏云卿心中大震。
宋琰也更加茫然,他昨天根本就没出门,没去见过天子啊,对宋太师道:“父亲知道的,我昨日一直在您跟前,没有出过门。”
宋太师也是一懵,昆山片玉,华顶闲云,这不是他写给公主,赞美魏云卿的吗?
宋朝来已经明白过来一切,沉着脸,一声不吭。
“阿公,是我。”
见已瞒不住了,魏云卿低着头,心虚道:“广平宋琰,是我。”
“什么?”宋太师一懵。
宋瑾蹙眉,魏云卿过往跟自己出去胡闹的时候,是经常顶着宋琰的名号不假,可怎么连天子都知道了?
“客儿,怎么回事?”
魏云卿一五一十,将昨天发生的事跟众人转述了一遍。
语音落,室内落针可闻。
宋太师心里凉了半截,良久后,扼腕叹道:“糊涂!”
她怎能如此不顾身份,自奔帝所,私会天子呢?
天子点头婚事,并非是她私奔帝所让天子验明正身的缘故,而是宋太师这边已经与皇室达成一致的原因。
若非宋太师这边成事,哪怕她当时在斋宫就献身于帝,天子也不会松口婚事。
魏云卿先向天子低了头、服了软、示了弱,在这场较量中,她算是彻底败下阵来了。
她不仅白跑了这一趟,还让自己在天子那里留下个轻佻献媚,不知尊重的印象,得不偿失,糊涂啊!
糊涂!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