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濛春水(二)(1 / 2)
庾思莹方才在元净阁的那一番动静可不小,若是直接贸然出现在会客的饭厅里实在是有失体面,因而受了庾夫人的意思,她只好被落珠扶着回房里重新去梳洗了。
于是整一个偌大的饭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韵文微微偏过头来回地瞧着,这场面可不太对劲,诡异地让人心里直犯突突。庾夫人是一个款款地坐在主位上的长辈,在她的两侧,左手边是她一个周家女郎,右手边是那个住在她隔壁院的卫家郎君,不巧,正好安排了他们二人面对面坐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暗涌的豺狼窝:比起一个简单的宴席,倒不如说是小辈们的相看来得更贴切。
“相看”二字一出现在她脑海中,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发展成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地步了。身侧也没有旁的人能为她分担掉一些注意力,她一直便有的那怯生的毛病一下子便犯了,觉得空气都有些凝固,恨不得方才去重新梳洗的人儿是她而不是连琢。
庾夫人依旧坚持笑着在她二人中间来回转着眼神,观望了许久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边虽也打着鼓,又借着烛光瞧见韵文那有些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面色,暗道一声不妙,遂开口破了冰。
“白日里在泽霖轩的时候,我便觉得绵绵聪慧讨人喜欢。小时候我也是见过你的,原先才及腰的一个小人儿,忽然便落成这样一个俊俏的女郎了,真是时间不等人啊。我也老了,你来了府里,连琢也有伴儿了,我这个当主母的呀也是想多留你些日子说话,这也是连琢这孩子的意思。只不过我虽有这个心,也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了,若是你觉着勉强亦或是有旁的正事儿要做,姨母也不会强求。”
当长辈们的大多都爱说这样的话,拉家常也都是从自己小时候的时光开始挑起的话来。她其实一直都觉得这种牵强套近乎的话着实是很没必要,若是七年前的她同现今的她还是同一副模样同样高的个子,那不成矮人国的妖精了!或说莫非这日子还能往回倒着去过?那也不能够呀,孩童长成人,成人要变老,都是顺应天道的律法,违背不能够的。
不过这是连琢的阿娘,庾府的主母,她阿娘几十年的闺中密友,这些身份单拆开来她都得笑着面见呢,何况是统统叠起来。于是韵文起身盈盈地行了礼,“不瞒姨母,这事儿吧,其实我也没有一个想法,毕竟我在家里边也没什么事儿……”
“没事好啊!”庾夫人笑着将她扶起来,示意她落座,“那你可得多陪着我和连琢说说话,可万不许走了!算我这个恁般多年没见着你的姨母死乞白赖求你的!”
她笑着说不敢当,举起酒盏敬着她。和这些长辈们说话着实吃力,像是与人隔了一层厚厚的面皮子说话。她虽心里明白,庾夫人真真实实是个好人,只是该有的礼数也少不了,人家说是求得你,哪里能推脱呢,就是不想住那也得住下来。
广袖随着手臂的抬起,在面前罩成一个小小的阻隔,挡着酒盏,她仰头小小地灌了一口,满是清甜的果香充盈。她眼睛一亮。“好酒啊!这是淮南的桃花笑!”
庾夫人听见她的这句夸赞很是满意,眉眼也笑得越发弯了。“不愧是你阿耶这个喜酒的人家唯一的女郎,绵绵好眼力!这好酒呀是卫家哥儿带来的,咱们今日也是托了他的福,才品得到这样一口。”
正在兴头上的人是不太会拐弯抹角的。她喉头一噎,握着酒盏的手也骤然一松: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无奈她只好抬眼向正前面的人拂掠地瞧了眼,又有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只好再度硬咧着嘴朝他点头感念。“卫家郎君有心了。”
“嗯。”
这似有若无的回答险些将她再度一噎。所以呢?就一个嗯字,就没了?果然还是当男儿郎君们容易啊,这人坐在这儿恁久,全是她和庾夫人在说话,她是坐立难安的,他倒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是事不关己一样。
所谓的“宴席”,不过是他们三人各怀心思的另类鸿门宴,她也不知道庾夫人心里边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连琢同她说了自己是在所谓“逃婚”的路上,那也确实还没修退婚的书信,到底她身上还是有着婚约的,这会子搞什么相看啊!
她见对面的卫家郎君是慢悠悠地一直在动着碗筷,倒是自在得很。满眼的佳肴,色香味俱全,其实若不是今时这样的场面,她也不至于这般拘谨。看他吃得下,就留她一人在桌下拧着帕子干笑,连带着对这个自己只单方面瞧过一眼的人也连带得有些看不顺眼了。可自己这扭捏尴尬的心思又不能够说出来,到头来难受得也只有她一个人,无奈她只能干巴巴地在心里默默祈祷庾思莹早些回来。只不过事情并未随她愿,一整个宴席下来再没有旁人进来了。
这地儿她实在是待不住了。顾不得是否有失礼节,她干脆地地行了退礼,以身子有些不适的缘由,唤了云翠扶着她回芙蓉居去。卫籍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啜了一口桃花笑,安静地目送她离去。他听见外面远远的打更的声音,已经是戌时了,天边皎月的光落在他眼里,润润透亮着照着他一言不发的心。
庾夫人偏过头,有些泄气一般。“我说你也真是!你若想叫人出来,到隔壁敲个门便是了,非得让我们庾家出面。瞧我为你们组的这个局,我脸都要笑僵了,你呢?一句话都不说,人家姑娘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如今让人家这般尴尬,还浪费了我这一桌子的好菜。她又不知是你,估摸着心里边还在怨怼,想我为什么明知道人家肩上有婚事,还非得组这么个跟相看没什么区别的局!”
头上的珠翠摇了又摇,庾夫人坐在主位上一个劲儿地叹着气。“得亏连琢同她关系好,她也怨不到我头上来,我真是悔死了,就不该帮你这回!绵绵怎么说也是兰泽的亲女儿,我可不能背着把人家亲闺女给卖了!”
“姑母方才是唤她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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