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1 / 2)
学校晚上9点半下晚自习,方梦觉到家的时候,大人和小孩已经睡了,房子里漆黑一片。
主卧那边传来林业的呼噜声,尖锐没有频率,像猪叫一样。
她心里冷笑,主卧里的两人住着父亲留下来的房子,睡得这么香,倒是不嫌膈应。
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怕父亲去找他们。
方梦觉故意把门用力一拉,发出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呼噜声也就此停下,变成了谈话声,还夹杂着几声谩骂。
她走进卫生间洗漱,盥洗台的镜子里,出现了李若的身影。李若披着一件外套,头发有些凌乱,看见灯光不自然地眯上眼,显然是刚被吵醒的状态。
方梦觉吐出嘴里的牙膏泡沫,等着她开口。
李若站了一会:“以后回家声音小一点,别把眠眠吵醒了。”
声音很小,不知是怕吵醒林春眠,还是怕被林业听到。
方梦觉没说话,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
母女两能单独说话的时间并不多,几乎是没有。
考虑到她平时在家里的行为,李若趁这机会开口:“以后眠眠和你说话,你别不搭理他,他挺喜欢你的。”
“在家里,要多喊喊林叔叔,他也是你的长——”
“你以哪个身份教育我?”方梦觉直起身,打断她的话。
水珠沿着脸颊滑入脖颈,有点冷。
李若愣住,没听懂她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方梦觉盯着镜子里的李若,重复道:“你以哪个身份教育我?是我的母亲?还是林业的妻子?”
李若避开她的视线,不看她的脸:“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方梦觉扯下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她转身走到李若的面前,一字一顿:“如果是我的母亲,你不合格;如果是林业的妻子,你不合适。”
无论哪个身份,李若都没资格来教育她。
李若瞬间变了脸色,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愤怒、无奈、容忍,难过,慢慢变成平静,她望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女儿,久久说不出话。
女儿长得很像前夫,只有那对杏眼遗传了她,甚至更加水灵,像是会说话。可偏偏瞳色很浅,看人时带着锋芒。
小时候她是很爱笑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冷着一张脸。
尤其是看李若的眼神,仿佛是在看陌生人。
冷漠、没有温度。
嘴唇张了几次,李若最后开口:“你和我说话,非得带刺吗?”
方梦觉:“我没有带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若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无奈道:“当年把你送回桃菱,我也是迫不得已。”
方梦觉嘲讽:“当然了,要找第二春的话,我就是个拖油瓶,能理解。”
“你——”李若移开视线,叹了口气:“以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不能放下吗?”
大人对小孩犯错总喜欢轻描淡写地划过,他们似乎不明白,那些幼时阴影是一辈子都无法填缺的。
方梦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你当然容易过去了,经历那些事的人又不是你。”
李若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无论如何,既然我把你接过来,是想让你能考个好大学,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李若是个温软的性子,说话做事总是轻轻柔柔的,即使是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和这种人说狠话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只会给自己添堵。
方梦觉今晚还有物理题没写完,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朝着房间走去,手搭在房门把手上时停下脚步。
她的身形融入黑暗,神色晦暗不明:“对你来说,我已经是个外人了吧。”
-
学校7点开始早读。
方梦觉昨晚学习到凌晨,再加上没睡好,早上起晚了,她仓促地洗漱了一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学校跑去,踩着铃声的最后一秒进了教室。
好在大家都已经开始早读,她又是从教室后门进来的,没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一大早的运动量过于猛烈,她双手攀着桌沿,胸口剧烈起伏,张着嘴大口喘气。
余光瞟到一个身影,她侧头一看——
好家伙,她的同桌悠闲地端着杯豆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少年今天的校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黑色针织打底,衣领整洁板正,背脊挺直。
与她对视的瞬间,上扬的眼里划过笑意。
像是看到有意思的画面。
方梦觉莫名地有点窘迫,想到了尔康那个面目狰狞的表情:嘴巴张着,鼻孔扩得老大。
剧烈运动后鼻孔好像也会变大,现在她似乎与那个表情包有些异曲同工。
她合上嘴,尽量让气息平缓,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看什么看?”
铃响了没听见啊。
她突然很想去挤豆浆包装,那样豆浆会喷出来,全糊在那张花瓶脸上,最好是糊住那双眼。
理智告诉她这个行为是不礼貌的,但她一般是不理智的。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掌心贴上豆浆纸杯,杯子的直径不大,指尖不可避免地覆在少年温热的指节上。
手下的骨骼触感太明显,容不得忽视,她犹豫了001秒,带着少年的手用力一挤。
“噗”的一声响后,纸杯瞬间瘪了下去,但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没有豆浆喷出来。
这是个空杯。
动作达到了,效果没达到。
两人大眼瞪小眼,场面稍许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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