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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土豆鸡肉咖喱饭,夏云扬把冰粉打包带到车上吃,顾骁远开着警车,两人来到金阳新区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玉林小区所属居委会里的值班人员早早就下班回家了。

夏云扬把吃完的冰粉盒子扔进垃圾桶里,在附近的公示栏里找到办公室主任的联系电话,拨打过去,“您好,我是鬼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有个案子想向你们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当事人叫毛文化,两年前居住在你们管辖区域内的玉林小区第三单元701号,后来迁居到云烟区。”

“对,麻烦汇报一下你们领导,找一位熟悉他家情况的人。”

“好的,谢谢,我们已经在居委会门口了。”

夏云扬挂完电话,没几分钟,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从居委会旁边的民房楼梯走了下来。

“两位就是市局的领导吧?”他笑笑地伸出一只手,“我是居委会的书记,姓刘。请问您贵姓?”

“领导不敢当,只是个小小队长,免贵姓夏。这位是我们局的新人,小顾。”夏云扬握住他的手,“打扰您周末休假了。”

刘书记摆摆手,“嗐,工作上的事,那能叫什么打扰?两位跟我来吧。”

他“哗啦啦”地摸出一大堆钥匙,找出其中一把,打开了居委会外面的铁门,带着他们上到三楼的书记办公室里,又找出其中一把钥匙打开房门,按亮了屋里的白炽灯开关。

刘书记道:“两位先坐,我去给你们泡杯茶。”

夏云扬没来得及婉拒,刘书记已经撕开了茶叶包,他只得道:“有劳刘书记了。”

屋里就两个沙发,一个长的,一个短的,夏云扬和顾骁远是一起来的,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长的沙发。

夏云扬先坐下,顾骁远随后,然而夏云扬没有想到顾骁远坐下后,沙发会凹进去这么多,猝不及防地身体侧倾,手掌“啪”地按在了顾骁远紧实的大腿上。

“……不好意思。”夏云扬收回手,尽量往沙发边靠,重新坐正。

顾骁远抚平被夏云扬碰过的裤子褶皱,没有说话。

刘书记泡好茶,端到他们面前,才在短沙发上落座。

“毛文化啊……”刘书记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像是在斟酌言辞,然后摇了摇头,“这人不行。”

夏云扬看了眼顾骁远,顾骁远正在一边认真听一边认真记,于是他放心地问道:“怎么个不行?”

“好吃懒做的,光想着那天上掉银子的美事,不想着靠自己的劳动去换取酬劳。”刘书记嫌恶道,“你说说,一个大男人,好手好脚的,不去找个工作养家糊口,就想着赖国家,那能行吗?所以他来申请低保一次,我们就驳回一次。脸皮还厚,驳回多少次就申请多少次,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我们负责低保的工作人员在路上见到他,都是要绕道走的。”

夏云扬又问:“那他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

“靠沈成凤养啊。”刘书记见夏云扬面露疑惑,解释道:“哦,沈成凤就是他老婆。那姑娘跟个冤大头似的,遇上这种渣男也不知道离远点,我看着都着急。”

夏云扬说:“那他们最后是怎么离婚的?”

在夏云扬接手处理过的案子里,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是很难醒悟的,主要难在外人都不知道她们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只有渣男自己碰到了,才能彻底唤醒她们的理智,主动远离渣男。

刘书记一个重磅炸弹落下来:“因为毛文化家暴啊。”

家暴这件事,无论落在哪一个家庭里,都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

顾骁远笔尖微顿。

夏云扬说:“您所说的家暴,是指他对现任妻子,还是对前任妻子?”

“什么现任前任?”刘书记满脸不忍直视,“还有女人愿意跟他啊?”

夏云扬也不好说什么,“他现在的婚姻状态是再婚。”

“那可真是太糟心了。”刘书记说,“夏队长,你是不知道,毛文化的家暴倾向可严重了。早几年在我们辖区住的时候,沈成凤三天两头都在挨打,那一身上下全是淤青,看着都瘆人。而且他那种人啊,我见得多了,是不可能会改过自新的,现任要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要么就跟沈成凤一样是个傻姑娘。”

夏云扬问:“妇联去劝说过吗?”

“当然去劝说过啊!”刘书记情绪激动地说,“那边三天两头的挨打,这边三天两头的教育,没用啊。沈成凤是个软性子,妇联的工作人员提议她去起诉,她说夫妻一场狠不下这个心。结果倒好,她是狠不下这个心,毛文化那家伙听说起诉的事,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好一顿毒打,人都进医院了,还是不肯报警。你说说,这我们能拿着怎么办?就是个活祖宗啊。”

夏云扬更想不明白了,“连家暴都能忍下来,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唉,为母则刚呗。”刘书记一提起这个,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沈成凤可以容忍毛文化对她动手,但是不能容忍毛文化对孩子动手。”

夏云扬道:“毛长水?”

“毛长水是他们俩在热恋期生下来的,沈成凤不准毛文化打孩子没错,但我说的孩子,是他们俩在婚后那一年里,沈成凤先后怀上的四个孩子。”刘书记惋惜道,“都是些可怜的小生命,还没见过天日,就被毛文化给打到流产了,真是造孽哟……”

这对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咔”的一脆响,顾骁远手里的笔断成了两截,夏云扬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从兜里摸出一支崭新的笔,放在他的笔录本上面。

“本来我是不该多作评价的,但他这个做法,真的连个畜生都不如!要不然两年过去了,我怎么能对他的印象这么深刻?”刘书记恨声道,“当初都不知道劝他多少回了,给他安排工作嫌累,还把家暴当成荣耀到处显摆,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所以我就猜到了,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闯祸。果不其然,今天你们就找过来了。夏队长,咱们都是公职人员,你就坦白跟我说了吧,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目前案件还在侦查阶段,不方便透露相关情况,请您理解。”夏云扬说,“您对沈成凤的基本情况了解吗?”

“肯定了解啊,她现在的老公还是我给她介绍的,两人就住在玉林小区第三单元701号,今年刚生了个大胖闺女,长得特别乖,家庭也美满,这才叫过日子啊。”刘书记感慨道,“我知道侦查不公开的原则,就是好奇。不说也没事儿,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线索,我一定全力配合,可千万不能放过他啊!”

夏云扬说:“感谢您的支持。”

两人离开居委会,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成群的飞蛾在路灯下翩翩起舞,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感。

“你还好吗?”夏云扬坐进副驾驶里,看着顾骁远的手,“我没想到你会把笔捏断了。”

顾骁远没有受伤,只是脸色不太好,“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他现在死了,变成案子,落在了我们的手上。”夏云扬想拍拍他的肩膀,刚抬起来,又放下了,“小顾啊,工作的时候千万不能带上个人感情,这会非常影响你的判断力。”

顾骁远闷声说:“我知道。”

夏云扬耐心问他:“为什么这么抵触家暴?”

顾骁远说:“一个健全的男人,就不应该对老弱病残孕幼这六类人动手。”

这是他父亲带他训练时,教给他的第一课和最后一课,也是让他尤其谨记的内容,所以他奉行强者为王的生存守则,却从不屑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夏云扬点点头,“你说得对。”

顾骁远似有所感,“你不抵触?”

夏云扬说:“我没有理由要去抵触它,因为它给我带来的是新的侦查方向。”

顾骁远再一次感受到了夏云扬与众不同的观察角度。

夏云扬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没错,警察也是人,具有个人感情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你得明白,你身为警察的站位跟一般人不同,感受到的也就不能跟一般人相同,它必须基于个人感情,却又高于个人感情。”

顾骁远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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