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蝶(2 / 2)
翌日雨停,徐希颜又开始赶路。令他不解的是,昨天的那只灵蝶还没飞走,一直跟在他身后。
“你要同我进京赶考?”徐希颜莞尔道:“去找你同伴吧,自由自在地活着。”
他转身便走。
又至夜临,这次可没有古刹留宿。
徐希颜望着那只灵蝶摇头,似是无奈,轻笑道:“你看,叫你不走,现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几日后,仍旧露宿野外的徐希颜生起火,背对着火堆坐在悬崖边上看无边寂寥的星河。
“你跟我好些天了,”徐希颜看向身侧的灵蝶,淡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银蝶,夜间的银光比白日的更强烈,你是从神仙那里来的吗?”
他显然清楚自己的问题它是回答不了的。
星河辽阔,崖底下静静流淌的河水闪动着银色的波光。
“你既然一直跟着我,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崇琬琰於怀抱之内,吐琳琅於毛墨之端’。”
“琳琅。”
他用枯枝一笔一划在地上写下她的名字。
银蝶伴着他手中的枯枝飞舞,徐希颜笑道:“你很喜欢这个名字是吗?”
银蝶飞高,身后是璀璨星河。
徐希颜道:“我也喜欢。”
星光沉醉,夜风徐徐,他坐在悬崖边上,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身前是星月交辉照耀着崖底下生生不息的河流。灵蝶曾踏遍九州的万水千山,看惯了山间的辽阔星河,可那些都不及他说“我也很喜欢”时,他微带着笑意的眼眸。
进京途中,他们一路上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却不觉劳累。山中寒月繁星,表里山河,皆是良辰美景。
“琳琅,”徐希颜站在悬崖边上,笑道:“我这一生,想为官一方,造福百姓。”
灵蝶落在他肩上,无声回应。
进京之后,徐希颜考取功名,颇得相国赏识,成为其门生。徐希颜靠着自己的学识及对朝中格局的把握,相国的提拔、君王的信任,不断升迁,煊赫一时。寻常人只道徐大人靠着相国的势力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却不知出身寒门的他如何在尔虞我诈中坚守原则,被信任的人背叛、被同窗诬陷入狱,一路走来受了多少明枪暗箭。
朝中党争,以相国一派大获全胜,他“为官一方,造福百姓”的理想已经能够实现。君王下诏将相国之女许配给他,普天同庆。相国之女何等尊贵,父亲是萧氏之主,母亲是君王之妹,与公主一般高贵。
“琳琅,我要成亲了。”
已经身居庙堂高位的徐希颜对着案上的灵蝶分享这个好消息,灵蝶扑闪着的翅膀忽地停下,一如很多年前钟子期离开的那天一样安静。
“琳琅?”
徐希颜隐隐察觉到它与往日有异。
翌日,灵蝶飞走了,徐希颜寻遍整个府里,都没有那只灵蝶的踪迹。
那是一只陪着他进京赶考,一路餐风宿雨的蝴蝶。与普通的蝶不同,它活了很多年,从他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寒门子弟到如今紫绶金章,它一直都在他身边。其中的艰难困苦,如今也只有它知道。徐希颜惘然若失,恰好有友人来拜访,他前去会客,莫名的情绪才有所消散。
约有月馀,已到了徐希颜与相国之女成亲当日。
数十里的红妆是那日京都最夺目的颜色,数不尽的繁花飘落。君王亲临,群臣献贺,喜宴上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满目的红色中,一只银蝶如雪般落入,反倒更为引人注目。
婚宴上,徐希颜有片刻的失神,他的目光随着那只银蝶移动,它消失那日的莫名情绪再次涌至心间。
徐希颜轻笑道:“你不过是只蝴蝶罢了……”
仿佛在告诫自己。
烛影摇红,佳人在侧,又有何求?
那日之后,琳琅再也没有出现过。徐希颜已然习惯,那毕竟只是只通点灵性的蝶。
可每年逢春,但凡有白色的蝶从身边飞过他都会停驻看去,众人皆说他愛蝶。其实不然,他不过是一直在等一只银色的蝴蝶出现罢了。太多年过去,不论是何种颜色何种姿态的蝴蝶,他都会产生看见它的错觉。
进京的那段时光,是他这一生最无拘无束的日子。吟风弄月,万水千山,一人一蝶相伴于星月之下,笑谈理想,心怀抱负。
垂暮之年,病榻之上,徐希颜垂着眼睛,看到的都已经很模糊了。在一片浑浊之中,一抹银色的微光翩然而至。
“是你吗?”
苍老的声音中,夹杂着忻悦。
银蝶在他眼前扑闪着带着淡淡银光的羽翼,他抬起沉重至极的手臂向它伸去时正巧有人推门进来。
“相国大人——”
来人看到的是他无力垂下落在床畔的手,等众人赶至榻前,这位一策定乾坤、拥护七皇子坐上新帝之位的相国,薨。
一只银蝶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琳琅,若有来世,我们像那时一样,再去看寒月繁星、万水千山……”
后人皆说他愛蝶,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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