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案(1 / 2)
月夜下的闵府长莎蔽径,篙艾如麻,断壁残垣,一片荒凉景象。自十七年前的血案发生,这里便成了废墟,久而久之就成了姑苏城里的一座凶宅,连流浪汉都不敢往里住。
此宅虽闲置多年,衰败至今,却依然能从巍然屹立的楼台亭榭中看到当年的风貌。若在十七年前,想必此处定是门庭若市,时有笙歌,定不比今时今日的萧府差到哪里去。
庭院里野草葳蕤,流萤星星点点。济慈站在房檐上,眺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他和往常一样,脸上看不出情绪,仿佛是话本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若是有人说此处是这少年的家,十七年前遭受灭顶之灾的便是他至亲,怕也有人会提出质疑。毕竟少年太平静了,静得有些冷漠,不禁让人产生一种即便他身陷血雨腥风,也能在不停有人倒下的尸海中闲庭信步,纤尘不染的错觉。
“卿师兄。”
济慈侧过脸去看身后的卿哲宇,脸上无诧异之色,仿佛早就察觉到他来了。
卿哲宇笑了笑,暗想:果然被发现了。他走上前,望着底下颓败中夹杂绿意的景色,轻笑道:“你从何时发现我来了?”
济慈没有隐瞒,平静道:“你一来就知道了。”
“果然,”卿哲宇见少年神色淡漠,似乎对他接下来说的话毫无兴趣,含笑道:“当年玄虚掌门封印了你与生俱来的灵力,即便如此,以你的能力也不可能是论道榜末。”
卿哲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片刻后才道:“济慈,你是否还在介意大家对你的看法?”
能在他刻意敛去声息到这里的一瞬就有所察觉,绝非是连御剑都做不到平庸之辈。之前听掌门说这少年玉韫珠藏,这一路上他一直留意少年,却丝毫感觉不到他体内的灵力运转。这只能说明两种情况,此人灵力微薄至极,亦或是此人灵力极为深厚。而济慈显然是后者。
这些年来少年一直在论道榜末,想必是其他的原因。或许是无心修道,或许是为了避免昆仑虚部分弟子深藏在心底的恐惧。
济慈侧过脸,出神地望着天上的银月。他的眸色浅淡如琉璃,心思却深沉地让人琢磨不透。半晌后,卿哲宇听他道:“卿师兄觉得姑苏的月色如何?”
卿哲宇不解其意,他抬头望了眼银雾缭绕的皎洁明月,如实道:“星月交辉,景色宜人。”
济慈淡然道:“但是在我看来,哪里的月色都不及竹隐山上的月色动人。”
卿哲宇微怔,只听济慈又道:“他人的成见也好,忌惮也罢,都不足以影响到我。”
——心体澄澈,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和平,常在丽日光风之内,则天下自无可恶之人。
——我不是说让你不要去厌恶对你不好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你,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这些话,在她消失的那些年,陪伴了他很久。
卿哲宇道:“不论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昆仑虚的弟子,昆仑始终都是你的家。”
月下的少年沉默不语,他坦然与卿哲宇对视,似乎要将对方看透。
一阵缄默,卿哲宇笑道:“回去吧,若是再晚些,他们的酒席就要散了。”
卿哲宇身影一晃,人已经站在地上了。济慈飞身而下,落地时忽觉脚底有一物。他挪开脚,原来是一簇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被他踩的病恹恹的。
济慈俯身,手指抚摩着脆弱的花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陌生的人脸,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无声控诉这场力量悬殊的杀戮,眼里布满绝望和痛苦。
在诡异的寂静中,又有一人倒下,那是一个颇为俊朗的男子,沿着他在生命最后一瞬的目光看去——姿容丽绝的女子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对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孩,刀子还未扎下去她的身子已先倒地,汩~汩流出的血液如同泣血杜鹃,浓艳至极。
比起这样一幅瘗玉埋香绮丽哀绝的画面,更令人注目的,是她眼里至死都不能消散的怨恨。
“为什么大家都不和他说话?”
济慈耳边响起年幼时新来的弟子和其他弟子的对话。
“他是个怪物。”有人道。
“你听那次下山的师兄说了吗?他一出生就害死全家,若是没有韩子婴那个嗜血成性丧心病狂的大魔头及时赶到,他早被他娘杀了。”
“家里出了这样一个灾星也是倒了大霉。”
“谁说不是,一个人害死这么多人。”
……
他们的声音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朗的声音——
“济慈快点,我们趁太阳下山之前回家,回我们的竹隐山。”
济慈一并想起是那日的薄暮时分,那人回眸对他笑。她不知,万道霞光,瞬息失色。
卿哲宇回头看了看济慈,听他幽幽道:“闵府也好,竹隐也罢……”
卿哲宇以为他还会说下去,却见他起身,手指离开一簇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那簇花仿佛被春风拂过,轻轻摇晃了一下。再一看,蔫了的花仿若得到新生,花开如初次绽放时。不过济慈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卿哲宇始终都没等到下文。
萧府。
“现在数数,看看有几匹马?”
——啪啪、啪啪啪、啪。
阿亭双手拍完之后,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在座的人。
萧晋元道:“六匹?”
阿亭道:“错,再想,想不出就喝。”
凌青云道:“五匹?”
阿亭笑道:“错,向师弟要不要来数数?你错了青云帮你喝。”
凌青云凑到阿亭耳边悄悄道:“师姐,为何他输了要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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