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恩仇(1 / 2)
第十二章泯恩仇
少女带着酒气凑近周正,长长的发丝若有若无地吹拂在他的脸上,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此刻的周正也不似平日那般紧绷。
若再仔细嗅一嗅,便能敏锐地察觉到酒气里夹杂着几分香气,并非酒香,也不是平日里常闻到的药草味,而是冬日熏烤在炉火上的橘子香。
周正立马意识到,孙雪鸢为了今日的谢师宴,特意熏过了熏香。
少女张口,酒气便扑面而来,他一时间无法分清,那酒气到底是他的,还是孙雪鸢的。
“喂,周正,我可以这样唤你吧?”不等周正回答,孙雪鸢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今日谢师宴上,我知道你很不好受。”
“在绥延城,童养夫很少很少,少到几十年来只有你一个。”她抬起手,又拍在了周正的肩上,“我也听过童养夫的,在绥延国很偏僻的地方,身有残疾之女且家里稍微有些钱财的会有童养夫。”
“我虽非身有残疾,但你无论怎样是顶着童养夫的名头。”
少女的眸子好似被盖了一层朦胧的月色,说话时舌头好似也有些卷曲:“你样貌、才学、心智都属佳品,给我做童养夫,”她情真意切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此刻的孙雪鸢心平气和,说话慢条斯理,如山间清泉。
周正想,许是酒气有些上头,所有他没有挣开肩上的那只手,也没有推开有些醉意的少女。在微煦的晚风里,他只是静静听着,发丝依旧被夜风撩拨着,手有些冰凉。
“所以,不仅是谢师宴上你辛苦,你背着这个名头以来,都辛苦了!”少女再次将酒捧了过去,大大地饮了一口。
周正一直以为孙雪鸢只是个闺阁里什么都不懂的骄蛮大小姐,但这番话,实实在在直入他内心深处的软肉,像一把犀利带着闪电的剑。
他静默处,惊涛骇浪。
于是他第一次,抢过那坛女儿红,咕嘟咕嘟一饮而下。
“没有。”他倔强如是说。
十七岁的小郎君,浑身藏满心事,被戳破也只是倔强如一日地伪装。那缕橘子香又来了,此刻,她挪坐地更近了些,和与他勾肩搭背的旧日同窗一般,她的胳膊也搭了上来。
“童养夫的事,你不要在意。我乖巧些日子,去找阿爹磨一磨讲清楚,你就自由了。”孙雪鸢顿了顿,“或者,我把身子锻炼好了等明年停了药,就不需要再用那个借口。”
那个所谓童养夫的借口。
“你不用信阿爹说的什么身弱撑命,我能不能长命百岁,我自己知道,老神仙是个神棍,他就没有说准我阿娘的,别信他。”孙雪鸢眼里萌生出一层水雾。
她想起越发朦胧的前世梦靥里,她还不是熬过了老神仙所说的坎,成功长到了18岁,却19岁死在了那颗歪脖子桃花树上。
造化弄人,兰因絮果。
很快,孙雪鸢便从水雾忧伤的氛围里出来,她将搭在周正肩上的胳膊抬起,指着半空,扯了扯唇角:“而且,你也不必担心我是在驱赶你,我不赶你走了。”
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当然也不必担心我再缠着你,我不会了。”
“你就安心留在此处,”孙雪鸢的这句强调得格外重,“好好做你想做的事。”
不拦路,不碍眼,也不痴缠。
他们也算同患难过吧,应当能更好地相处吧。
她近乎祈求又郑重,还似在宣告——我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行吗?
少女的尾调高高的,望着月,下巴也仰得高高的。
晚风里静谧了下来,絮絮叨叨的少女终于停下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着周正的脸,等着一个回答。
“井水不犯河水?”周正重复。
“嗯,我敬你是兄长,你当我是幼妹。我们既不剑拔弩张,也不十分亲密。”
各走各的便好。
“嗯。”周正的声音低低的,却似给了孙雪鸢一颗定心丸。
孙雪鸢得到满意的回答,她单腿盘坐的姿势倏忽转变,整个人呈大字大剌剌地躺在草皮上,她瞧见,漆黑的天幕上闪着点点繁星,煞是好看。
多久没看过这般好看的景色了。
她的心上刮过一阵爽利又轻快的风。
瞧着孙雪鸢,周正也放松了下来,他拿过一旁还剩半坛子的女儿红,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他大口呼吸着,像雨夜重逢雨水的那条被搁浅的鱼。
酒,更香了。
绥延国,能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的,除了父亲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恩荫所进外,都需要经过层层考试。
所有监生非举人以上不可。
按理说,孙贤徵膝下只有孙雪鸢,童养夫的周正是可以占了这个名额恩荫所进的。但是周正尚未与孙雪鸢成婚,严格意义上,算不得孙贤徵的子。
再加上名门出身的小娘廖若水对功名一事看的重,也不许孙贤徵随便给一个旁人监生名额。
这是个悖论。
孙贤徵曾和廖若水争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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