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1 / 2）

南海龙绡宫，中庭书房。

小小的气泡在水中划出一个剔透的波纹。

“不能让棠棠嫁去天龙族！”

路明舟重重一掌拍向大贝壳做成的桌案，周围的水波随之震荡。

他将天龙族送来的聘书扔到桌上，蹭地站起身，双手捏成拳愤怒地盯着桌案前的父亲：“我不同意！”

海龙王皱了皱眉，却没有因儿子的反对改变决定，冷声道：“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那小子。三百年还没修成人形，仍是那副不龙不鱼的样子，委实丢尽了我们鲛人族的脸面。将他婚配给天龙一族，已经算是他的福气。”

“去他祖宗的福气！”鲛人族一向以儒雅谦和著称的大皇子也有愤怒到爆粗口的时候，他高大的身躯隐隐颤抖，“那天龙族的龙王已经五千多岁，老得牙都没几颗了！棠棠那么可爱，小小一只，那老龙王简直就是老牛吃嫩草……”

突然他想起什么，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暗光，冷静些许，问道：“父王，你突然要把棠棠嫁去天龙族，是不是为了西海管辖权的事？”

闻言，海龙王的白眉毛抽动一下，并不表态。路明舟却看明白了，再次大怒道：“果真如此！父王你为了一个区区的西海，就把棠棠送到火坑里去！”

“什么火坑，胡说八道！”海龙王怒瞪一眼，捋了一把胡须，“天龙一族居于不周山下，气候宜人物资富饶，龙族的生活最是奢靡贵气，小棠嫁过去锦衣玉食又怎会受苦。”

“如何不会？那老龙出了名的好色，这些年酒色掏空了身体还张罗着娶妃纳妾，老不正经！何况棠棠现在还不能化成鲛人……”

路明舟说到这里眉头时拧时松，神色颇为纠结，为弟弟幼太的鱼型可能导致不受宠感到忧虑的同时，又深感几分庆幸。

见大儿子眉头紧蹙脸色几番变换，海龙王失去耐心，眯起狭长的冷眼，“明舟，这些年你把龙宫打理得不错，和天宫的贸易往来也由你一手促成，但是你别忘了，本王并非只有你一个儿子。”顿了顿，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封烁昨日已去海渊之地，没有千百年恐怕回不来，你……好自为之。”

路明舟恍然抬眸，纠结的面色猝然被一层弥漫的恐惧与忧虑取代，他难以克制地向后踉跄两步，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

那个人，居然真的跑到海渊之地去冒险。

呵，真以为取得龙渊骨就可以让父王同意婚事吗？天真的笨蛋！

海龙王毫不在意儿子没有血色的脸庞，语气犹如寒霜一般冰冷，“一刻钟后天龙族的人会来接小棠，你帮他准备一下，可别丢了鲛人族的颜面。”

颜面，又是颜面。

路明舟抿唇不言，淡漠地望着海龙王拂袖而去的背影，一道寒光从眸底徐徐掠过。

身为鲛人族大皇子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还谈什么成为未来的海龙王？简直可笑至极。

不过，既然他的恋人不在龙宫，他便不会受到任何制约和要挟，那么，把这龙宫搅翻天又如何？

路明舟大步一跨，从身后的血珊瑚上取下一柄青缨长剑，转瞬间隐于手中，他幽幽地瞥一眼旁边的珊瑚小厅，快步离开了书房。

棠棠，你放心，大哥绝不会让你嫁去天龙族。

……

与海龙宫大皇子书房相距不远的珊瑚小厅中，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里面趴着一只长着龙角的没精打采的小丑鱼。

小丑鱼周身布满橘白色的彩色条纹，小尾巴微微摇摆抖动着，一个个小水珠从紧紧埋在沙粒里的小脑袋边溢出来。

半晌，小丑鱼翻了个身躺平，只见圆溜溜的眼尾还挂着两颗透明的泪珠子。

它们“啪嗒”掉下来，变成两颗奶白色的小珍珠。

他眨眨眼睛，不再掉珍珠，两只短短的鱼鳍开始往旁边的水草里掏啊掏，不一会儿，掏出一本贝壳状的袖珍小书。

这三百年来，路棠一直没有化成过鲛人，永远是这副圆滚滚的小丑鱼样子。虽然大哥总说这模样很萌很可爱，可他清楚，这些只是安慰的话而已。

他们鲛人一族或妖娆或清丽，全是俊男美女，从来没有他此等圆溜蠢笨的笨鱼模样。况且他还是拥有皇族血脉的皇子，居然这般丑丑的。

如今父亲将他嫁出去，终是嫌他碍眼了吧。

短短的鱼鳍抹了抹眼睛，路棠慢慢翻开贝壳形状的袖珍小书，戳几下，调出最近正在看的那本人类读物。

每当伤心难过的时候，他会通过看书来排解，书里有美好而广阔的世界，比他这个小鱼缸大多了。

近来他正在看一本叫做《美人制霸娱乐圈》的狗血爽文，是二皇姐推荐给他的。书里的主角是个有颜有能力的男孩子，通过努力奋斗从十八线小明星一步步成为顶流，最后还收获了绝美爱情。

此书剧情俗套，路棠阅书无数，本不想看，却不想这本书里主角攻的前男友这个炮灰角色居然与自己同名。不仅同名，他们连身世也颇为相似，都是大家族的私生子，同样不怎么受人待见。

书里的炮灰做了许多可笑的荒唐事，每次都作为主角受的对照组出尽洋相，可是路棠看到这样的剧情，却止不住心底的忧伤，以及一丝莫名的羡慕。

虽然炮灰如同小丑一般总是丢脸，读者也不喜欢，却比他这个困在小鱼缸里的小丑鱼自由自在多了。

路棠摇了摇懒懒的小尾巴，触碰到玻璃缸的边缘，发出“咚咚”轻敲的闷响。

他也好想拥有自由，好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听闻天龙族久居不周山脚下，那里山川富饶大地广袤，会是什么样呢？肯定和无聊的深海不一样吧。

路棠呆愣愣地想象着，不知不觉间一颗颗泪珠从眼尾扑簌簌地落下，砸到白玉做成的袖珍小书上，激荡起一层浅浅水光。

嫁去天龙族，似乎能够得到自由，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

两只短鱼鳍抬起来，小丑鱼颓然地捂了捂脸。

书里说，两个人结婚在一起了，要牵手，要接吻，还要做那种羞羞的事情。

那个老龙王两百年前他曾见过一次，那时就老得没眼看了，和那样的老龙……别说亲亲，就是靠近一点都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