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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丝竹喧嚣声声入耳,却无一丝乐音能再入耳。
想不通自己心头为何这般涩涩的,端起潋星新添的茶水,赵妍妍注视着茶汤里浮浮沉沉的花果,分出心思弯了弯眸子,勉力同章乐娴说笑道。
“萃扇楼里这味花茶,倒还挺好的,改明儿回宫,我也学着这方子孝敬孝敬太后娘娘。”
笑意像驱傩的面具一样挂在唇角,赵妍妍心中却是骤然想起了另一些往事。
在她的印象里,程浔好像一直就很招女娘子们喜欢。长辈们也曾不止一次,称赞他面若冠玉、倜傥不群。
自她四五岁起,就有那别家年长些的女娘子,因着她是程浔亲近的妹妹,时不时给她送些精致的玩意儿或吃食。
当时年幼,赵妍妍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权当那些阿姊们都是单纯地喜爱自己。
可等到再大一些,无意间听到旁人取笑程浔,说因为他受人青睐,连带着他这个小尾巴都得了不少京中贵女的照拂。
她的死脑筋这才转了过来,明白了都是因着阿浔的存在,她们这才会对她好。
那时,是赵妍妍第一次贴身体会到,程浔在别人眼中是多么耀眼的存在。
她赵妍妍不惜得这样的交好,待表露了几次真实想法后,她这骄纵的名声也就愈发响了。
而当时的程浔呢?少年已有慕艾之心,既有豆蔻少女携春日桃枝相赠,又何须再同一个骄恣跋扈的小孩儿虚与委蛇?
她也就是从那时起,学会了不再当程浔的小尾巴
门扉被人从外头轻轻叩响,赵妍妍循声望去,只听来人浅笑着恭贺道。
“婢子贺郎君喜!今日楼内前五已经抉出,还劳您稍后移步楼后水榭,如意娘于内静候您至。”
打发走萃扇楼的侍婢,赵妍妍将鞭子别回腰后,转而看向章乐娴,柳眉微蹙。
“阿娴,真不需要我陪你过去吗?我这处只是闹着玩儿,你若需要我陪着你,就说!”
胜负已分,杨三被人挤出了前五的席位心有不甘。听回来复命的护卫说,他现下正预备去寻如意娘的侍女,让其代为转交寄托相思的诗稿。
章乐娴此时也预备去半道儿拦人,告诉杨三她已决定解除婚约。
赵妍妍皱眉想了想,见章乐娴虽是故作镇定自若,但唇色都已紧张得褪去嫣红,很怕她到时会撑不住。
心念一动,便打算推了如意娘这边,亲自陪章乐娴去同杨三说清楚。
反正程浔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往后的日子,她多的是机会同他好好对峙!
却是不知,她这头挂心章乐娴担心得不行。章乐娴心底,也因赵妍妍此时分外难看的脸色而焦急上火。
章乐娴自经了她表兄这一遭,现下觉再是日日将“君子应洁身自好”挂在嘴边,只要是个男子,绝对都逃不出这等美人窝。
所以,哪怕再想让赵妍妍宽心。打心底里,章乐娴也替程浔找不出一个正当借口来。
可偏偏在这相知相交的岁月中,章乐娴也看得分明,即便赵妍妍再不愿承认,程浔于赵妍妍而言,自有极重的份量。
“阿宝同程浔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同我与杨家表兄之间被婚约捆在一起的交情,是不一样的。”
思及于此,章乐娴将手搭在赵妍妍臂弯间,在脑内迅速寻找能劝阻她的理由。
“阿宝,你难道真要去参加那什么择客吗?你一个女孩儿家,我担心”
章乐娴只恨自己嘴笨,明明有满肚子劝阻赵妍妍的借口,却在看清那双鹿儿眼里暗藏的情绪后喉头一梗,再没法继续。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阿宝,你不用特意陪我去面对这件事,现如今,你只需去问清楚你想问的话就好!”
“我只是想再劝你一句,待会儿也好好听程浔解释解释!程浔同我表兄,说到底,也不是一样的人”
赵妍妍身形虽比程浔要矮上一头,但在盛京一众贵女间,却是极为打眼的高挑个子,旁的女娘子走在她身边,都会被她衬成小小一团。
因而章乐娴现在倚在她的面前,仰头看来的样子,落在赵妍妍的眼中,就跟只红眼睛小兔团瑟瑟发抖地在蹦着劝她不要生气一样。
被这样一双能看进人心底的柔软眸子盯着,赵妍妍顶着被看破心思的心虚,嘴硬地小声反驳道。
“你不要说得我好像是要去找程浔麻烦一样,他怎样都与我没关系的!就是他今晚宿在此处,都同我没关系!”
“我只是想赢他!一想到人家花魁选了我都不选他,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呢!”
赵妍妍飞速辩解完,就一边将章乐娴往门外带去,一边顺势含糊道。
“好了好了,我都听咱们阿娴的!待会儿我一定好好听程浔说话,好吗?”
“再者说了,我不过是去见见那花魁,我怕什么呀?”
“倒是你,千万别离开护卫们身边。要是杨三胆敢欺负你,你直接叫他们动手,千万别客气!打出事来我担着!”
两人在厢房前的楼梯处分开,浅笑目送章乐娴带着侍女与护卫远走之后,赵妍妍一转过身,登时控制不住地寒了眸子。
冷冷瞥了眼已经没人在的天字二号房,赵妍妍转了转右手手腕,带着潋星潋月,大步往主楼后头的水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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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萃扇楼的布置,在赵妍妍这般长在深宫的人眼中满是匠气,但落在宫外人眼中,布置得也算极负巧思。
这处用作花魁娘子同客人见面饮酒之处的水榭,就是一处依湖建造,半挑在湖面上的精巧楼阁。
水榭掩于错落有致的花树之间,四周垂着月色的轻罗幔帐迎风舒展。
凌空于湖面的观景台上,正有乐人演奏着清雅乐曲,既能为到此的宾客助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若是按往常的规矩,萃扇楼在此时,将竞价前五的宾客,分散安排在水榭景致最佳的五处。
然后,就会由花魁娘子按竞价的高低,一处处去与宾客饮酒、道谢,并顺道择出接下来半月的恩客。
可今日,显然已容不得萃扇楼所谓的“规矩”。
赵妍妍姗姗来迟时,那踩着鹿皮靴子的脚才跨过门槛,一抬头就跟程浔对上了眼
她这一路其实也想了许多,正如阿娴所说,程浔同那道貌岸然的杨三的确不是同一类人。兴许他真是因了什么不得不的理由,这才出现在此处的呢?
想是这般想,真等赵妍妍同程浔碰上了,她瞬时变得就跟狸奴一样,骄傲地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嗤,选择对程浔那张脸视而不见,缓缓扫视了一圈后,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怎么只有你们?前五的其他人呢?那位花魁娘子呢?”
此刻的水榭之中,除开身形隐在昏暗烛火之下,叫人看不清表情的程浔之外,放眼望去竟只有包括贺杉湫在内的,三个赵妍妍尚算熟悉的金翎卫。
除此之外,就还有一个脸生一些的,跟在贺杉湫后头,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角里去的瘦弱男子。
随意打量了那人一眼,赵妍妍继续忽视程浔,一掀衣摆坐下,朝贺杉湫问道。
“总不会这人就是楼里那位花魁娘子吧?”
听到程浔所在的方位传来杯盏碰撞的清脆响动,赵妍妍知道他这是在变着法儿提醒自己的存在,但就是懒得搭理他,一手撑住下颌,眼帘半落地同贺杉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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