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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学后,嬴棋都会多留莫天权一个时辰来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魔族语言、帝王心术、“如何与讨厌的人达成协议”等等令人费解的知识。
虹历三十四年秋日一天,曲隆回来得早了,心血来潮,直接去了学堂。
影二和影五正猫在附近树上值守,影五恰好打了个哈欠,被曲隆抓个正着。
影二冷然抱臂冲他点点头,影五动作一僵,讪笑着挥了挥手。
曲隆没有追究的意思,对他们打个手势,影二和影五便离开了。
此刻学堂内,嬴棋正在讲神话传说。
“先生,我!我知道!《妖言道》上写了,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有小熊妖举手道。
“才不是呢!”小兔妖第一个跳起来反驳,“妈妈说了,如果我不听话,就会有鬼来把我捉走吃掉……”
“我还听说有一个种族变不成兽形,所以会把小妖抓走。扒掉我们的皮披到自己身上,装作自己是妖。”小鹅妖说着说着,抱着自己身上的鹅绒披风打了个冷战。
“怎么可能,”小熊妖不屑,“人形瘦瘦小小,根本用不上力气,肯定打不过我。”
大部分小妖生在妖界,并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妖、兽和妖物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种族。对他们来说,人族、仙族、魔族、鬼族都只存在于传说中,存在于话本里。
曲隆坐在学堂外大树树杈上,将众妖情态皆收入眼中,最后看向莫天权。
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莫天权静静看着众人讨论,旁边的苗大橘戳戳他:“阿莫,你最聪明,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
莫天权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撑着下巴摇了摇头。
等众人放学回家了,莫天权独自留下来开启补习时光。
打开《波旬》,嬴棋和他讨论了几个昨天留下的有关魔界的问题后,突然问:“今日课堂,你对六界有何想法?”
莫天权知道他听到了自己和大橘的对话,垂眸思索片刻后,合上《波旬》说:“弟子以为,对居住在此的妖而言,六界存不存在并无意义。即使知道了,也和他们毫无关系。”
世界的真相是很神奇的东西。你不知道它的时候,你会好奇,你会质疑,你会觉得死也要死个明白。可是生活并不会因为世界的本质而改变。
究竟有五界还是六界,神和鬼究竟存不存在,对这些注定平凡的小妖而言,并无关系。
他们仍旧生活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为柴米油盐、掉毛、睡觉而烦恼。
嬴棋微笑,未对莫天权的话做出评价,只轻叹:“寰宇之下,谁不是井底之蛙?”
此话一出,莫天权神色微变。
这个问题背后所蕴含的道理,对尚为年幼的魔龙来说无疑是震撼的。
他出生便立于五界之上,见过仙族的影四和魔族的影五。可对于住在妖界的他来说,这些也不过只是见闻而已。在辽阔的天地面前,一只小小的魔龙,又算什么呢?
听了这句话,莫天权低头沉思良久。
他问:“师父,六界是什么样的?神是什么样的?神龙帝很厉害吗?”
嬴棋一笑:“影一没和你说过?”
莫天权沉默的摇摇头。
嬴棋轻笑,没再继续问下去。他抬起手臂,右手张开,一点光芒闪烁,空中浮现一本书——正是一本《六观馼》。
六界流行的风俗文化、典籍故事都不尽相同,但是这本《六观馼》六界都有,上面记载的东西直到今日还十分新颖。
因为这本书,六界的一些知识都是互通的,比如以年月日计时,十二个时辰计一天等等。
嬴棋看向手中的书:“六界好似一本只有六页的书。书的封面与尾页代表日月。每页内容不尽相同,但在书脊处有所重叠,则有所沟通。寻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从书页走向书脊;有的人走过去就被挤死了;有的人走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而神……”嬴棋放下《六观馼》,负手而立,望向窗外,“就与这束夕阳一样。你看见夕阳,神便诞生了。你说出‘夕阳’二字,神便知悉你的存在。你想到夕阳,神便增加一分香火。神观六界,如我翻书。”
莫天权瞪大了眼睛,久久无言。
他才不到三岁,可他已经能理解嬴棋话中所描绘的东西。
最后,他低头,小声说:“我不甘心。”
凭什么神就能在苍穹之上俯瞰众生,而自己只能困于妖界洛山?
就算是一望无际的山峦,对比上天下地,也是很渺小的。
见他这般,嬴棋一笑:“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算什么。有的人纵使知道了,也殒身于万古洪流。你又何必不甘心?”
莫天权抬头答:“因为我本有机会——凌驾万物之上。”
窗外树上,曲隆心中一颤。
如果明明有可能登临绝顶,却没有尝试,却白白放弃,平常人肯定会后悔的。
轻裘白马正当时,原是少年气、英雄气,能抵天下豪气。
这一刻,曲隆才发觉,主上从未变过。
是自己变了。
前世的自己,也是从来没有犹豫过是否应该加入此战的。因为身为龙卫,帮主上争权夺利,理所应当。身为龙子,浴血厮杀,顺应天道。
只是,虽然今生自己有些优柔寡断、有些顾虑重重,但也有一点从未变过。
自己仍然在见面的第一刻,就愿为主上献出生命。
学堂内,嬴棋轻轻扬手,《六观馼》飞向莫天权桌前。
“既然你有兴趣,便拿去看吧。”
说完,二人又拿起《波旬》,开始讨论魔界风物,习俗道理。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合上书,莫天权行了徒礼,嬴棋回以师礼后便出了学堂。
曲隆见时间已到,现身于学堂外的槐树下,静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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