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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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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娘自那晚痛斥了一顿卢文松后,随着那口鲜血的喷出,生命也迅速的流逝。一连几日,醒醒睡睡,喂药就喝,咽下便吐。

卢文松请了长安城的名医,求了太医院的国手,然医者治病不治命,显然已经回天乏术。他让萧无忧回去休息,自个伴在榻前。

可是只守了一日,晚间时分,梅姨娘回转了意识,便是一阵激动挣扎,抓到什么砸什么,直将卢文松面上挠出三道血痕,把人赶了出去,方喘着气平息下来。

未几两眼一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如此,萧无忧替下卢文松,侍奉榻前。只偶尔看外间人影,来一阵,坐一阵,贴着门侯一阵。

想进来,抬手欲敲门,又拂袖离开。

这卢文松和梅姨娘之间的韵事,萧无忧早年听过些,若不是如今换了日月,大抵还是长安城街头巷尾的谈资。

国公风雅多情,秦楼楚馆没少去过。但到底是皇家后裔,去了多来清店包场,择的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如此,从容色起,到情爱生,卢文松念及早年婚约在身,遂不曾迎娶,只纳了这姝色无双的花魁。

花魁明礼,贵女容人,这辅国公的后院倒也和谐安宁。却不想,半生岁月过,最后生出怨恨的,不是妻妾缠斗,争宠捏醋,竟是为儿女事,爱人离心。

萧无忧看屋外人已经离去,回首给重新合眼的妇人拢了拢被子。

“阿娘去了,也未必都是坏事。届时你守孝三年,无得婚嫁。这便是最有意义的。”数日来,每每想起梅姨娘这话,萧无忧总觉震撼。

尤其是医官说,若她不这般心绪跌宕,只静心调养着,病情便不至于发作的这样凶狠,总能保养个三五年。

显然,是卢七被安排去选秀刺激了她,生生断了她的活路。

卢二郎离世,要了她半条命。但是她还有一个女儿,为着仅剩的孩子,她总是愿意活下去的。

即便半月前卢七的一场落水,散了她三魂,她还是没有倒下。

然帝王对她女儿的一眼青睐,枕边人的无情交易,方让她绝望,起了死志。

萧无忧缓缓抽回被梅姨娘拢在掌心的手,耳畔又开始萦绕起那晚她的声声斥责。

窃国的豺狼。

不忠的臣子。

……

漫漫黑夜,萧无忧看隐在夜幕中辅国公府的亭台楼阁,不由低声嗤笑。

三秋庭绿尽迎霜,惟有荷花守红死。

“小七……我儿!”梅姨娘梦魇中,摸索着女儿的位置,待触上衣帛袖角,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力气,一把将柔荑重新抓在手中。

半点不肯松开。

平心而论,萧无忧还未适应这处环境,更对和陌生人的接触徒生抗拒。多来是在突厥隐忍侍奉同榻之人生出的恐慌遗症。

只是眼下,她没有挣开的道理。

她死在二十二岁那一年,生命的前七年被养在药师谷,后七年在边塞和亲,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如今回来,母亲亦去了。

去时,她的女儿,儿子,丈夫都已不在人间。

不知生前最后一瞬,她是为着至亲先她而去,觉得这世间荒凉;还是会为了即将与所爱之人团聚,而感到欣慰。

萧无忧想,当是后头一种。

她的生母,文昌皇后,从来乐观明朗,温厚慈和。便是自己前往突厥的那一年,母亲在满目泪水里,还是挤出笑容与她。

同她说,“日子难熬,但是活着,总有盼头。母后……阿娘等你回家。 ”

“阿娘!”萧无忧低声呢喃。

“阿娘、在的……不怕……”梅姨娘愈发握紧她,竟缓缓睁开了眼,重复道,“阿娘在,不怕的!”

她浑浊了多日的双眼明亮起来,手上多出几分力道,笑容都舒展开来,话语愈发清晰,“今晚,陪阿娘一起睡吧。”

萧无忧看着久病的人骤然神色清明,心下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只点了点头,撑着理智卧上床榻。

妇人揽着她,给她盖好被子,掌心贴在她背脊,蹙眉问,“怎生出这般多汗?”

萧无忧笑了笑,“和阿娘睡,暖和。”

梅姨娘便给她将被子往下掖了点,“明个澜姐儿想吃些什么,阿娘给你做。”

萧无忧低声道,“都成,阿娘做的我都喜欢。”

梅姨娘道了声“好”,便不再说话,只一下接一下拍着她背脊,哄她入睡。

萧无忧合着眼,不敢睡过去。

月上中天的时候,待梅姨娘睡实,萧无忧起身,吩咐人将卢文松请来。

闻言“回光返照 ”,自是来得及快。

梅姨娘安静地睡了一个多时辰,寅时初醒过来,道是想和卢文松单独待一会。萧无忧遂带着丫鬟们守在外堂。

琳琅给她送了盏红枣梨羹养胃,萧无忧慢慢用着。

不由低眉看卢七姑娘这具弱不禁风的躯体,可惜梅姨娘没有时间了,自己又归来不久,元气匮乏。不然,可以试一试药师谷“采血引魂”的秘术,虽然只剩了残缺本,难以让人起死回生,但召一召魂魄大抵还是有希望的……

滴漏滴答,两炷香的时辰过去,屋内突然传来碗盏碎裂的声响,夹杂着妇人一声含悲带泣的“滚——”。

卢文松沉着脸出来,丢了句,“你进去。”

萧无忧眉心陡跳,难言的怒意激涌上来。

面对着一个将死之人,有何不能哄骗安抚的,如何要这般刺激她!

屋中,梅姨娘坐在妆台前上妆,只贴身的宋嬷嬷侍奉身侧。

看着精神尚好,甚至两颊还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招手让萧无忧上前,将人拉至自己膝前,说了不少话。

先是感慨,同裴家状元郎的婚事不成了。

她握着萧无忧的手,说一句喘一回,“你打小便性柔胆怯,多来听话,从前阿娘也这般认为。但想想,你到底还有胆子大的时候,譬如喜欢极了那状元郎,纵是给他冲喜,也愿去。可惜难得他大安了,却又不曾相中你。本想由他长辈作主,让你过门,却偏又……被那处看上了……

梅姨娘缓了缓,持着她的手道,“与裴家儿郎无缘且不谈。只一句话你记着了,这院里诸人都没你自个重要,为你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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