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1 / 2)
纤细的手腕,一束编成鱼骨状的红绳系于其上,衬得皮肤白瓷也似。
谢征拨弄两下系结,确认没有松脱的迹象,便从怀中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纸包,放在少年平摊开的手心里。
“这个月的解药。”他淡淡说完,便回头继续自己手上的事,好似根本没将这攸关生死的东西放在心上。
傅偏楼拆开纸包,盯着怎么看怎么像糖块的晶体看了一会儿,才扔进嘴里,很快就被齁得皱起鼻子。
但他没有多言,乖乖含在腮帮里,鼓起一边脸颊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凳上,眼珠跟随谢征的身影悠悠转动。
四月末梢,夏意渐浓,天也慢慢热了起来。
谢征穿了一身轻薄灰衫,袖口半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正搬着一盆泡水的粽叶,青筋隐隐。
不知是不是这一月正式成为账房,伙食好些的缘故,他看上去比初见时又高了一点。
脱下书卷气浓重的长褂后,属于青年人的朝气明显许多,不再给人文弱沉稳的印象,脊背挺直,如松如竹。
正值午后,客栈前堂没什么人,傅偏楼难得过来一回,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周围。
谢征将盆放在他脚边的空地上,抬头瞥来:“今日不去找人玩了?”
自傅偏楼和李草交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没见他午后出门。
“不知道跑哪去了,给我留字说三天后见。”傅偏楼晃了晃腿,一副习惯了的口吻,“可能上回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杨婶,惹他生气了吧。”
“吵架了?”
“不至于。”一口否决,傅偏楼咕哝道,“他没生气,就是想躲着杨婶。”
李草虽然傻,但这方面意外地固执,就是不肯受杨家恩惠。
以前他只要躲出去,杨婶就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活不干净找人了;可有了傅偏楼以后,两个孩子几乎天天见面,黏在一起街头巷尾到处乱跑。
杨婶可算捏到了他的把柄:李草不好找,傅偏楼还不好找吗?去来福客栈堵住人一问,分分钟就能把李草逮回家。
次数多了,小傻子连好友都不肯告诉,说失踪就失踪,傅偏楼只能萧瑟地呆在客栈无所事事。
“那家伙跟兔子似的,哪哪都有窝,不想被找着谁也发现不了,随他去吧。”
虽然偶尔会听傅偏楼絮叨,但谢征并不太清楚他们相处的内情,闻言瞅了眼神色惆怅的少年,忽然道:“既然没事,就坐过来帮忙吧。”
傅偏楼愣了一下,满脸狐疑:“你愿意?”
他实在有些意外,原因无它,打谢征把他买回来后,他就全然赋闲,过得十指不沾阳春水。
倒不是傅偏楼不乐意干活,是谢征从来不允许他干。就连打扫之类的小事,碰一下也会被冷嘲热讽,活像他做错了什么似的。
久而久之,傅偏楼也发现了其中端倪——谢征似乎格外介意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该说是某种属于年长者的坚持,还是形容为掌控欲比较妥当?他宁肯自己包揽所有,供着他成天吃喝玩乐,哪怕被不止一个人提过太溺爱表弟,也始终不松口。
就像他承诺过的那样,只要听话,哪怕躺在床上不动,他都会养着傅偏楼。
故而在这个方面,傅偏楼也懒得踩谢征逆鳞,不干活他乐得轻松,甩手好好体验了把当纨绔少爷的感觉。
面对他的质疑,谢征眼皮都不提一下:“那算了。”
“等下,我可没拒绝!”傅偏楼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谢征旁边瞪大眼睛,“你不能言而无信。”
左右他也无聊,再这样下去,他骨头都快生锈了。
谢征没再说话,搬来几个小板凳卧倒在盆边,示意傅偏楼坐到他对面。
再过几日就是五月初五,家家户户都在备艾草、打粽叶,来福客栈自然不例外。
临近佳节,来往的旅客不多,钱掌柜于是大手一挥,趁这时候闲功夫多,赶紧包几盆粽子,等端午分给镇上的乞儿,算结个善缘,历年如此。
永安镇的历史完全架空,和谢征所熟知的并不一样,却保留着传统的节日习俗,令他有点意外。
意外之余,不免涌上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说到底,还是一本书里的世界,没有来龙去脉很正常。
“把这些洗干净就可以吗?”对面,傅偏楼指着一盆粽叶向他确认。
谢征点头,就见傅偏楼撸起衣袖,双手浸入水中,用刷子刷去粽叶上沾染的污垢,动作比他利索得多。
那张不知不觉已经看习惯了的线条侬丽的脸,唇角抿直,貌似严肃认真,微微挑高的眉梢却透出一股自得的神气。
好似满意于自己的速度超过谢征,洗得又快又干净,时不时瞟他一眼,像只捉到老鼠后故作轻松舔舐爪子的猫咪,显摆又骄矜。
谢征动作一顿。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傅偏楼的一举一动、细微神态所表达出的情绪这样了若指掌的?
又是什么时候,有着刻板身份、被符号化了的“反派boss”,在他心目中逐渐化为了眼前鲜活灵动的少年?
明明这个人才是最荒谬的存在,是时刻提醒他这里只是一本书、而非真实的信标……
他的心头不禁掠过一丝茫然。
还未来得及细想,身后,钱掌柜的声音乐呵呵响起:“呦,小谢和他表弟忙得真快啊,辛苦辛苦!”
他和王大刚、陈三抬着满满当当一瓷盆糯米过来,弯腰“咚”地放在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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