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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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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屋里,林砚总算被松了绑,活动着酸麻的手脚,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君子死而冠不免……好吧,他还没加冠。

窗外,三兄弟蹲在天井里窃窃私语商量对策,只有元祥守在他的身边。

从元祥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开始,就变成了他唯一的拥趸,时刻守在他的身边,那发自内心的恭敬谨慎,仿佛回到了曾经雕梁画栋的大宅子里。

“元祥,去把他们三兄弟的文章拿几篇来,我要看。”林砚道。

元祥应一声就去了。

林砚独自站在林毓秀留下的铜镜前出神,该说不说,这真是个极漂亮的小童,眉目清隽,皓齿明眸,若是生在门风严谨的世家大族,从小有父母管教、名师引导,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念及此,他又自嘲一笑,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他为国事操劳了半辈子,管过军械、管过水利,不是在军器局烤火,就是在堤上吹风,劳累疲倦,病痛缠身,死后能与爱妻同寝同眠于地下,都觉得是幸福无比的事。只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被曾孙给挖出来。

眼下他困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出不去,小玄孙的殷切恳求犹在耳畔。

或许是上天给了他一次为儿孙做马牛的机会,让他弥补曾经的过失。

横竖也回不去,那就……做一回林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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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里,兄弟三人像被雷劈了的茄子。

长安自责的无地自容,长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想起那日不堪重压寻死觅活,曾在暗自许愿让老祖宗们自己爬出来,没成想,真,应验了……

老天给他们开了个多么大的玩笑!

长世看看老大再看看老三,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们,一张方脸憋得通红。

这一切,被林砚尽收眼底。

经过一整日的观察,他发现长世木讷少言、憨厚平庸;长安过于狡黠、无视世间礼法,林长济才是唯一的明白人,所幸三个孩子本性都不坏。

于是他叫来林长济。

长济虽穿着半旧的衣衫,依然掩饰不住的端方儒雅,仪态非凡。

林砚眼巴巴的把他盯着——要穿也该穿进这家伙的身体里,直接替他去参加科举岂不是更稳妥直接?

造化弄人啊……

事实证明,林长济确实算的上端方君子,纵使知道了眼前的林砚被老祖宗附体,依旧没有半分唯唯诺诺的姿态,一来他一向为人坦荡,不做畏缩小人之态;二来他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若说对不住,也只有老祖宗对不住他的份。

林家败落是从祖辈开始的,曾祖父对子侄疏于管教,放任他们眠花宿柳、吃喝嫖赌。曾祖父去世后,祖父和叔祖们更加肆无忌惮,从存银到古玩,再到房产田产铺面,无一不能变卖挥霍。

富贵殷实的人家倘若没有身负功名的子弟,连官府都要惦记他的家产,赋税徭役更是重上加重。便有了富人家将土地田产投献到同乡举人名下,施以酬金以避税的惯例。最可笑的是,林家人风骨没了,傲气却还在,决计不肯低头去做这种事,宁愿看着家产一步步遭人算计、兼并、占有。

转眼到了林长济这一辈,就拿长房举例,一女三男,长女林毓秀没有娘家撑腰,婚后的日子十分难捱,兄弟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老大有秀才身份傍身,其余都打着光棍呢。

这一切的一切,不说全怪林庭鹤,至少也有一多半的责任吧。而林长济此生遭受的苦痛辛酸,扛在肩上的责任,说白了,都是在还祖父辈欠下的债。

林砚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尽可能让他稚嫩的童声低沉一些:“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长济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咬着牙熬过了这些年,照顾弟弟,周济族人,抚养儿子,考取功名,眼下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却几乎让他破防。

可他眼下最惦记的,仍是他的儿子。

“那道长说没有冤魂附体,也没有鬼怪作祟……”林长济叹了口气:“老祖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句,我儿子去哪儿了?”

林砚又伸手去捻须,好吧,摸了摸下巴:“应该还在这具身体里,但我醒着的时候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或许是沉睡了,又或许……哎,你别哭啊。”

林长济怎么能不哭呢!活蹦乱跳的儿子不见了,白得一尊祖宗。

可林砚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实在不好跟他打包票,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难过。

“林家到你们这辈,子嗣确实太过单薄了。”林砚劝道:“过几年再续一房媳妇,多添些子女吧。”

林长济却揩一把眼角的泪,坚决道:“我答应过我儿不续弦的,一辈子就守着他娘了。”

“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这点随我。”林砚一边拧着眉头感叹,一边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个子不够高,大抵还要摸摸林长济的头。

“砚儿其实挺好的,虽说顽劣成性,但他……”林长济绞尽脑汁想了想儿子的优点:“是我亲生的呀。”

……

林砚有些接不上话,他活了一辈子,头回听说亲生的也算优点。

不知过了多久,林长济的啜泣声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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