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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误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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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回鹤嗅到了一种圈套的预谋,但是后院的花太芬芳,桌上的酒太香醇,对面的青年又太真诚。

他坐在椅子里别扭了一会儿,还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后眼睛一亮,紧接着就是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尝到过酒液的味道了!

在离断斋里他经常喝醉,但是入口的酒没滋没味,只有酒醉后的晕眩乏力能带来一点类似活着的错觉。

喝着喝着,原本拿在花满楼手里的酒壶,也到了傅回鹤的手里。

花满楼便低头继续斟酌回信的字句,写完之后吹干了墨迹,折叠好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等着一会儿家里的下人过来取走寄出。

傅回鹤看着花满楼有条不紊的动作,手指搭在青花瓷小盆的边缘,语气有些不开心:“你就非得拿这颗种子不可吗?”

花满楼一顿,他虽看不见,但是对情绪的感知却十分敏锐。

傅回鹤这个人,身周的气场一直都是一种神神秘秘又带着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很少有什么情绪的外露,但此时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也或许是因为……这颗被带出离断斋的种子?

花满楼沉吟了片刻,而后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它很寂寞。”

傅回鹤声音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倒了一杯酒:“一颗死了的种子,说白了就是块顽石,有什么可寂寞的?”

“人类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悲欢离合强加在身边的东西上,自找烦忧。”

傅回鹤一手撑着脸颊,一只手端起酒杯细细慢慢的品,说话声散漫中带着轻嘲。

“竹子知道什么宁弯不折,傲骨铮铮,它们只知道空心直立更容易生存;红豆知道什么相思断肠,不过是繁衍的本能驱使簇拥生长;鸿雁知道什么情意绵绵,不过是为了生存屈服于人类的驯化为其传信……”

傅回鹤手中的酒杯碰了下青花瓷的花盆,发出一声铮鸣响声。

“这颗种子,没有你想的那些情绪,不过就是一颗死种而已。”

“你又何必执着于它?”

花满楼静静听着傅回鹤的言语,脸上的笑容很淡。

他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笑得温和有礼的。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也的确说不上生气,只是有些……

花满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些只是一种美好的寓意罢了,你又为什么要说的这样支离破碎?”

傅回鹤侧首,淡淡反问:“人类觉得是美好的寓意,问过植物动物是否愿意承载了吗?”

花满楼一时语塞。

傅回鹤说话的角度总是很奇怪的。

傅回鹤又道:“这就叫一厢情愿。”

“你看,你们人类什么都懂,就是只肯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天地万物,想七想八。”

若是从前,花满楼的确可以温和指出傅回鹤是歪理,但在花满楼可以听到花草心声的现在,他却在想,万物有灵,如果傅回鹤是真的从有灵的世间万物角度看待问题,那也的确是说不出错误的。

花满楼是个很能包容思想、言论、看法的人,他只是想了一会儿,脸上便又露出笑意:“好吧,或许你说的并没有错处。只不过我还是会赞赏竹子的正直,笑看红豆的相思,感叹鸿雁的缱绻……不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应该是这样,而是觉得它们本就是美好的存在。”

傅回鹤微醺,也想了一下,而后给花满楼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了一杯。

两支酒杯相碰,皆是一笑。

花满楼酿酒,但并不好酒,他缓缓抿了一口杯中佳酿,低声道:“方才的那句话,我并没有说完。”

“不过现在或许要换一种说法。”

“大抵是因为或许我很寂寞,所以我看这颗种子,也感觉到了同样的寂寞。”

傅回鹤倒酒的动作一顿。

“你才说,家庭和睦美满,江湖知己二三,小楼花草簇拥,还会觉得寂寞?”

花满楼听到傅回鹤将自己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心下知道这人明显是记仇自己的拒绝,但还是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花满楼的脸颊微侧,面上笑意渐收。

春日晴好,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

青年道:“幼时双眼目盲之后,家中长辈兄嫂便对我呵护备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身边的下人都时常因为我的举动而受到训斥苛责,但是我不能说我的家人做的不对,因为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因为爱我,所以才会想给我更好的,最好的。”

花满楼并不是先天目盲,他有过看清这个世界的年岁,那时年幼,但是仍旧在记忆中留下了斑驳灿烂的回忆。

他记得父母的模样,记得哥哥们的面庞,记得花家堡的美丽温馨。

“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做的更好,做到最好,做到让大家都不担心,做到让所有人欣慰放心。虽然我是个瞎子,但是我的人生还在向前走,我的家人、朋友,也不应该被我的目盲困在我七岁的那一年。”

“但是他们走的很快,小楼会有热闹,但也总会空荡,我也……偶尔会感觉到寂寞。”

“怎么说呢……”花满楼笑了下,“我也是普通人,又不是圣人,总是会有些小情绪的。”

傅回鹤脚尖用力,将面向青年的椅子转了一转,面向阳光,晒得有些懒洋洋,自在淡淡着接话,如同最寻常不过的闲聊:“那就成个亲?你们人类不是都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包治百病?”

活的好好的人要成亲,半死不活的要成亲,就连有些黑心肠的人,死了都要结冥婚。

啧,月老还要管阎王殿的事儿,忙得很呢。

活得久故事见得多了,美好的没几件,腌臜的玩意儿倒是见的不少。

花满楼没听出来傅回鹤的未尽之语,傅回鹤也没想着用那些东西讲来污染青年的耳朵。

“成亲是一种禁断的誓言,在我看来,这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以的事。”

花满楼轻轻笑着,虽然没听到傅回鹤的未尽之言,却阴差阳错回答了他的话。

“或许会有姑娘因为我现在的容貌家世,脾性温良喜欢我,一时琴瑟和鸣。但我在明知道自己双目失明,日后变数颇多,或许很难负担起家庭的情况下娶了她,本身就是一种欺骗。”

花满楼想起那个歌声婉转笑如银铃的姑娘,微微一笑。

也正因为他从来都不愿连累某位女子,所以在飞燕说出那句话时,他并没有如陆小凤担忧的那般心伤。

——“我又没有让你喜欢我!”

——“是的,你的确没有让我喜欢你。”

那时,他也仍旧可以笑容淡淡,因为他从没有想过回应。

傅回鹤其实挺害怕花满楼这种天性温柔的人,这样的人同样对他人温柔,对自己残忍,矛盾的很:“人类的烦扰,多数都是没银子造就的,可你家中良田旺铺,仆从过千,何必自扰?”

花满楼将杯中酒液喝尽,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一个本该有更好选择的女子,日后活在‘你的夫君很好,可惜是个瞎子’的言语下;让我的孩子一出生便要担负起‘你的父亲实在是可惜,偏偏是个瞎子’的惋惜。他们本不该如此,只因我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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