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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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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班加罗尔时,是第四天的中午。

在什么也看不见的大海上飘三天三夜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卢箫踏到码头的平地上时,才真真活了过来。军用马皮靴踏在硬实的土地上,永远不担心土地会猛烈摇晃。

不管待过多长时间,还是很不习惯低纬度地区的湿热。叶子都是绿的,一点都不尊重冬天这个季节。

世州的士兵们整齐列队,下船后,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一辆辆通往不同车站的大巴停在路边,像一个个钢铁大甲虫。

卢箫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下冯严的身影。他要去藏区工作,得坐另一趟大巴。

她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不是因为拒绝了告白,而是因为告白的人是顶好的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大概会同意的吧。

她的手下意识摸到了绑在裤腰带上的短刀,那是陪伴了多年的、无比熟悉的触感。

那是一把日内瓦精造的格斗刀。顶级高碳工具钢所制,刀锋硬度62rhc,刀背硬度56hrc,锋利至极。即便在军队里,都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刀。而且它漂亮得过分,带着淡淡的亮银色,上面还镶着几颗碎宝石。

每当握住刀把,便会想起收到它时的场景。长官眯眼时像个软软的小兔子,凯尔特人的红发在明媚阳光下熠熠生辉。

——喜欢吗?

那时的自己高兴得忘了一切,举起刀在阳光下观察。日光穿过刀背边沿,在颧骨上投出相匹配的阴影。

——好刀。可送我刀干什么?

——因为你会随身携带。多浪漫啊?

在世州,搞同性恋是违法的;卢箫也不觉得自己会对女性有欲望。

但每当想到那个人,心脏便会比任何时刻都要温暖,想永远仰望她,看她漂浮在太阳中央。

这时她也才反应过来,“要活着回家”的后半句应该是什么。

要活着见她。

军用大巴上,卢箫撑在车窗边,任思绪漫天飞舞。

尽管才过了两个月,她却无比怀念久违的和平。当然,她不相信南北赤联真的和平了;是别的地方的和平。

很安静。

大家都累了。尽管在船上休息了三天,还是累。那是永远洗刷不去的累,已渗入心灵。

“请问您是卢箫上尉吗?”背后的座位上,有人打破了沉默。

卢箫错愕地转头,看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思考了片刻后,她想起来了,这是独立旅的一个通讯兵,托马斯下士。

“是。”

托马斯下士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满脸都是崇拜的热情。

“请您到慕尼黑后留一天好吗?我们想为您和尹上尉做一个独家采访。”

“你们是……”

“《世州评论报》。”

那可是整个世州最大的报纸,由世州传媒总局审查印刷。能上那报纸专访栏目的都是大人物,而时振州总元帅当然占了大头。

因此听到这个邀请的时候,卢箫都懵了,她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

看到长官这个表情,托马斯下士笑着解释:“您们是本次援北的大英雄,席元帅亲自拍板的。”

“哦,好的。”卢箫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觉得自己是英雄,倒觉得千千万万个基层士兵才是货真价实的英雄。

旁边的士兵们听到了这段对话,瞬间兴奋了起来,开始叽叽喳喳。卢上尉可是内战中的传奇人物,今天竟然有幸坐了同一辆大巴。

头一次受到如此之多的瞩目,卢箫尴尬地冲他们笑了笑,然后看向窗外装高冷。她一直有点不合群,一直有点社交恐惧症,从军校毕业了五年都没消去过。

下车后,闷热散去了不少,卢箫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感谢车上的装高冷,下车后没人敢围过来,也就避免了不少尴尬的对话。只是周围仍有人不住地向自己的方向看来。

这里是班加罗尔的市中心,最大的火车站就在一千米开外。

太阳太烈,卢箫戴上了军帽。然后她拉着行李箱,随着人群前进。

突然,路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乱,好像有人在吵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和一个罩绿袍的矮瘦女人吵得不可开交。

每到这个时候,卢箫便会深刻感受到世州制度的优越性。军政一体的国家绝不会出现这么混乱的场面。而且女人也不用大热天的还罩绿袍。

遮阳伞下,那女人坐在一沓废报纸上,面前摊位摆了许多油画作品。

是买卖纠纷吧,卢箫猜测。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一定会帮忙调解一下;可现在是北赤联的领土,无权执法,她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调解。

“你这画是不是含沙射影?你就说是不是吧!”男人举起拳头,十分吓人的样子。

“艺术是用来解读的,作者无权限制思路。”女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根本不怕面前寻衅滋事的壮汉。

“你这个风格太明显了。你就是她吧?我劝你好自为之。”

“如果您不打算买画,请绕道离开。”

气氛逐渐焦灼,卢箫快步上前。

因为从刚才说话的习惯,她捕捉到了很明显的世州特有的行为方式。作为前警司的敏锐告诉她,两人都在世州生活过。

“先生,有话好好说,请不要为难她。”卢箫大跨步上前。

摊位上的这些油画均非复印品,都是用颜料一点一点画上去的原作。虽然不懂艺术,但也能一眼看出其绘画技巧之高。写实中带有一丝魔幻,色彩斑斓却不显低俗。

看到卢箫身着的暗红色军服,那男人愣住了。他的右手动了一下,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敬礼。

卢箫问:“发生了什么?”她察觉到了,这男人是世州派来的政治间谍。

“这女人是世州的政犯。”男人的语气很是坚决。

“为什么这么推断?”

“那你有种再说一遍,这幅画叫什么?”那男人牛哄哄地指向摊位中间的一副油画。

卢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油画上,一个穿着暗红色军服的将士坐在马背上紧拽着缰绳,马蹄腾起,好像刚从疾速的状态中停下。背景则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大片的黄色与灰色让人倍感压抑。

这个骑马的人像时元帅,而这画应该想表现战场风云中世州领导的雄伟吧,她十分不理解那男人所说的“含沙射影”。

空气安静了一瞬后,罩绿袍和面纱的女人挑衅般地说出了它的题目。

“《马勒戈壁》。”

卢箫愣了,这名字有点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却理解不来。

而紧接着,在反应过来其深意时,她的脸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这下她相信了,原来这画真的在变着法骂世州军官呢。

“您看,这个黑色讽刺的手法,除了她还有谁能干出来?”

卢箫看向摊位前静坐如雕塑的女人,内心颤抖了一下。那瘦小的身形像人类中的老鼠,冷淡却锋利的气场像一把冰刀。

“我知道了。”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政府通缉了五年的“反贼”,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即使看不到脸,仍隐隐感觉到,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把她抓起来,长官。”这下,那男人彻底暴露了自己世州间谍的身份。

这罩绿袍的女人就是司愚。

这个真名实为“司千秋”的画家被世州政府列为政治公敌,已被通缉了至少五年。尽管如此,其政治讽刺画仍在市场上流通,源源不断。

“恶意诋毁世州政府的反贼”,这就是她在警卫司的代称。当年还在总局的时候,便知道了这么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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