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白少校,该睡觉了。”卢箫坐到小桌子旁,抽出一本外文书。“要我念书给你听吗?”
白冉不可置信地挑眉:“你看得懂?”她在学识上也颇为自大。
“der geschmack des todes was meinst du?(死亡的滋味。你什么意思?)”发音异常标准,跟母语者别无二致。
那双绿眼惊异到错愕。
在这个中文已成官方语言的时代,其他语种的使用已消失得差不多了,会读写德语文献已是稀奇,更别提会说还说得这么标准了。
卢箫一开口,就好像死去的普鲁士王国复活了。
白冉笑得很怪异:“为什么?”
卢箫叹了口气:“meine grossmutter war deutsche mit ihr hab ich in meiner kindheit viel gesprochen(我外祖母曾是德意志人。童年时期我和她说过不少德语。)”
白冉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说呢,早就觉得你长得不完全像东亚人。”
“所以呢?是想直接睡,还是听我讲故事?”卢箫的余光瞥向书的侧脊。那是一本原装的《格林童话》。
“让我绑着入睡么?”白冉挑挑下巴,示意了一下被绑住的双手。
卢箫冷冷地皱起眉。
“不许乱动,乖乖睡觉。”
“是是是,今天我老老实实的。给我松绑吧。”
“我不信你。”
“我撒过谎么?”楚楚可怜。
“……”
卢箫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这女人虽然坏得离谱,却并没有撒过谎。
于是,她走过去解开打好的结,将衬衫拿回来重新穿上。不过这次,她只随意扣了两颗扣子。
白冉重新获得了自由,她活动活动手腕,又活动活动肩膀。思考片刻后,她双手交叉捏住衣服下摆,向上翻。
雪白的细腰已经露出,眼看更加关键的部位就要出来了。
空气逐渐往粉红色发展。
卢箫瞪眼:“干什么!”
“我睡觉不爱穿衣服。”白冉回答得行云流水,理所当然。
卢箫立刻将手中的书拍到桌子上,坚决地转过头。她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那我走。”
“别,今天我穿。如何?”语气半调侃半央求。
卢箫转过头,只见白冉又笑眯眯地将衣服穿了回去,头发也捋得整整齐齐,跟良家妇女没什么两样。
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转身回来。
此生从未感到这么无语过。
“你就睡我旁边,我们互不干扰。”白冉盘腿坐在床靠里的一侧,手指轻轻点点身侧。
宿舍里的床严格意义来讲都是单人床,只不过高级军官的会宽敞一些。
卢箫犹豫地看着那明显会互相碰到的空间,闭眼深吸一口气:“我没意见,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罢,向床沿走去。
白冉却眨了眨眼睛,不让她上床。
卢箫不明所以,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
“不是要给我读故事?”
那双通常情况下有些狭长的狡猾绿眼,竟在那一瞬间有了圆圆的无辜。
卢箫只得又去桌子边拿书。
看着那些书的名字,她拿起那本《grimms maerchen(格林童话)》。剩下的书一个比一个不适合当睡前读物。
“谢谢。”
白冉嫣然一笑,躺到床的一侧。她虽高却瘦,整个人的身材很窄长,跟蛇的体型很像,因此不占什么空间。
卢箫靠到床头,低头读书。
一开始看书,她的注意力就会被文字的世界吸引进去。
“hans hatte sieben jahre bei seinem herrn gedient, da sprach er zu ihm: “herr, meine zeit ist herum, nun wollte ich gerne wieder zu meiner mutter, gebt mir meinen lohn‘ der herr antwortete: “du hast mir treu und ehrlich gedient, wie der dienst war, so soll der lohn sein‘, und gab ihm ein stueck gold……(汉斯在老东家那里干了七年活,他对东家说:‘东家,我干活的期限已满,很想回家去看看母亲,请您付给我工钱吧。’东家回答:‘你替我干活忠心耿耿,老老实实。你干多少活,就该得到多少报酬。’说罢,他给了汉斯一块脑袋大的金子……)”
暖黄的灯光中,卢箫的声音很低很柔,每个音节都发得很轻,轻到听起来不像德语。
这篇童话中,汉斯是个有点傻的青年。他在老东家干活多年,得到了一块金子做报酬。他在一路上和不少人做了亏本交易,先把金块换牛,再把牛换羊,把羊换鸡,最后把鸡换成了剪刀。而在井边休息时,他不小心把剪刀掉了下去,最终一无所有。
但傻小子汉斯不仅没有悲伤,反而很高兴,认为这下终于一身轻松了——然后,他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究竟要为国家服务多久,才能衣锦还乡呢?
她想到了远在柏林的母亲。从踏入军校那一天,一年大多只能在春节时回家一次。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因这种童话感动。
如果能快乐地回家的话,她宁愿像汉斯一样把金子换成石头,做个一无所有的傻瓜。这是近几个月来,心里头一次泛起如此浓重的思乡之情。
而余光里,身边人规规矩矩躺在身侧,双目紧闭,呼吸渐渐平稳。
“……mit leichtem herzen und frei von aller last sprang er nun fort, bis er daheim bei seiner mutter war(……这时他已没有任何负担,心情轻松地赶往前方,一直跑到了母亲家。)”
最后一个音消失在渐弱的虫鸣声中。
白冉睡着的样子格外温柔。每一寸雪白的皮肤,每一根浅金色的睫毛,都比月光还要温柔。
就这么睡着了?她这么放心吗?卢箫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信任感,很不自在。
明明没理由信任。
卢箫悄悄合上书,轻轻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在白冉身边躺下。
她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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