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053 林滢发觉自己好似窥见了真相(1 / 2)
接下来林滢就剪掉了陈维芳的寿衣, 使得陈维芳的身躯就这般露出来。
除去了陈维芳的寿衣,陈维芳的身躯顿时便映入了两人的眼帘之中。
陈维芳身躯上有大片大片的擦伤戳伤,观之也是触目惊心。
毕竟对于高空坠落的尸首, 身躯上形成大量伤痕也很正常。
林滢摸向了陈维芳的后颈, 说道:“颈骨折断, 因为死者头撞地,巨大的撞击力弯折了他的颈骨。”
“接着, 他身躯以头为支点, 全身摔落在地, 巨力冲击, 使他胸、腹、腿如被人重锤打击,形成紫红色瘀痕。”
“此刻他余力未消,身躯继续向前滑动一截, 与地面发生摩擦, 形成擦挫伤。”
林滢从他胸口验到腰身, 蓦然一震:“他肋骨、臂骨甚至腿骨并无断裂, 可能会形成骨裂, 却并未碎断。可他的腰椎却是已经碎断。”
“以他头坠地的姿势可以解释他头、颈骨折,能解释他身躯瘀伤跟擦伤,却不能解释他腰椎碎断。”
“高空坠地能一瞬间形成大量内伤和外伤,但这些伤都可以用一次外力作用来解释。若不能, 便说明此人之死十分可疑。”
“陈大人坠楼前已经已被人打碎了腰椎, 然后才从高处被人扔下来。一个腰椎被打碎的人, 显然失去了战斗力,甚至会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昏迷。所以,陈大人很有可能是被人谋害的。”
林滢检查完毕,将此等结论告诉韩氏。
韩氏本已经伤心欲绝, 此刻受此打击,更不觉身躯摇摇晃晃,好似站不稳一般。
她颤声:“老爷生前,竟受了这些苦楚!”
林滢略一犹豫,却还是禁不住问道:“夫人明明知晓陈大人秉性清高,持身又正,平时又不好酒。为何,为何听闻陈大人醉酒身亡,竟并无疑惑——”
“是因为,夫人知晓陈大人有一些事过不去,所以他纵然做出一些与平素截然不同的举动,于你而言,亦是不足为奇。阿滢只想要知晓,陈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氏浑身乏力,吃了口清茶,不觉苦笑说道:“林姑娘不愧是顾公亲自交出来的聪慧之人。只是有些事情,未免难以启齿。”
林滢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可是若这件事情是陈大人会因此自尽的事,说明此事怕是不能隐瞒,否则何至于如此。既不能隐瞒,何不说给阿滢知晓?况且我只是查案子而已,不该说的话,定然一句也不会说。”
韩氏已经被陈维芳死于非命的可能性击碎了心防,此刻正是虚弱无力。
面对林滢的请求,她似无力拒绝了,也只能娓娓道来。
她说这些之前,还不免为陈维芳开脱:“其实此事,老爷无非是过于认真,他,他并不是什么坏人,于公更无懈怠之心。”
大胤收税沿袭两税制,以田税为主,兼服徭役。
按律规定,差户是要挨家挨户上门收税、派差的。这般挨户收税,好一些来说能摸清地方住户,查漏补缺,加强管理。但是同时也显过于苛刻,加上底层吏员基本素质不高,因而出现恶吏收刮掠户之事。
所以为显“宽仁”,很多地方更热衷于执行过桥税。
顾名思义,也就是凡过桥、入城,发生商品人员流通,就须收税。大胤商事十分发达,而商户通常经济宽裕,亦愿意交这种过桥税。
如此收税方便,官员亦不必四处奔波,所谓钱多事少,你好我好大家好。
弊端则是容易滋生**,操作空间大,如此上下其手,抽油水已经是一种常态,更成为上官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陈维芳自负清傲,自然不屑如此。
他觉得朝廷要求挨家挨户收税,税金还是其次,最要紧是加强对地方管理。故而陈维芳这个司户参军加大了本来松散的挨家挨户增收税金。
可民间却不会
觉得陈维芳是个尽忠职守的青天大老爷,只觉得他这个人苛刻冷酷,对百姓十分不慈,私下辱骂的也是不少。
但陈维芳是个十分固执,所谓不为外物所动的人。便算陈维芳知晓这些议论,他也丝毫不在意,仍我行我素,还自诩是不为世俗所理解的孤胆英雄。
结果就出了事。
他毕竟是个文人,上令下达,实际操作却有些问题。
手下吏员逼迫太狠,竟闹出人命。
被逼死的百姓叫林七,正值盛年,在与官吏推诿间,引发心疾而死。其母年逾六十,眼见儿子身亡,当夜便悬梁自尽。
更不必说此事官府也有错疏。
根据官府档案记载,林七家中有三十亩地,官府也按记录亩数征税。但实际上,林家只有区区七亩地,根本不能负担如此重税。
林七跟收税官吏计较,闹急了眼,方才会如此。
于是一个为官不慈,活生生逼死人命的狗官形象就鲜明表现出来。
对于陈维芳这种爱惜名声的男人而言,简直便是晴天霹雳,世界崩溃。
所以韩氏觉得,自家老爷因为这样,心存死志。
那怕陈维芳吃醉了酒,又去了平日绝不会去的春风楼,又从春风楼上跳下来。
以陈维芳如今的遭遇而言,韩氏亦并没有觉得意外。
若不是林滢到来,又验了陈维芳的尸首,韩氏到现在都不知道陈维芳居然并不是自己求死。
如今陈维芳已死,这件事情怕也是遮掩不住,这林姑娘又是个伶俐精明的人,必定也是能窥破此处端倪。
所以韩氏才自己将此事道出,这般尽数说出来。
林滢听了也不觉生出感慨,有些不是滋味。陈维芳是个太过于讲究规矩的人,在他心里规矩大过天,偏偏能力不足,所以才催出这样的悲剧。也许陈维芳才学不假,应试也是一把好手,可是陈维芳确实并不适合当官。
但韩氏并不这么看,她心里还是向着自己枕边的人,并不愿意别人对陈维芳有什么看法。故而韩氏向着林滢竭力解释:“老爷只是过于孤傲,有着不容于世的固执。别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寻王府长史贺怀之,说这位贺大人性子最是温和,与人为善,十分肯帮人,说不定能为他化解此事。说林家儿子还在福王玉矿上做工,由长史出面多给银两,必定不会再闹。”
“可是这就是走人情,走关系了。老爷,老爷他是不屑如此啊!他当时便断然拒绝,并不愿意应承。他一生清清白白,又怎么愿意如此呢?”
这是林滢第一次从这个案子里听到贺怀之的名字,不过由于韩氏对自家相公的个人滤镜,林滢并没有产生什么注意。
她只礼貌性将贺怀之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面了。
问完了韩氏之后,林滢便和卫珉去了这一连串事件里瞩目景点春风楼。
这一年前,徐慧卿在这儿自尽,孙蕴因月下飞仙图而声名大振,而陈维芳亦更是在春风楼坠楼身亡。
这春风楼一面临湖,一面没有。
林滢改扮男装和卫珉前去,没有挑湖景房,而是挑了陈维芳昨日坠楼房间的下方。
服侍他们二人的姑娘叫惜惜,看着斯斯文文,一张清秀面颊薄施脂粉,亦瞧不出什么风尘味儿,更没有借机调笑上下其手之类。
也许因为春风楼是高档场所,也许因为春风楼毕竟是个高档场所,也许因为惜惜善于察言观色,看人下菜,所以应客人所好,并不会乱抛媚眼。这业务素质也是杠杠的。
林滢推窗打量,春风楼只有对湖一面是阳台,以方便客人赏景。春风楼背湖一面都是窗户,而且还是内开窗,果然很注意高空开窗的安全。
所以如果陈维芳坠楼,不会被低层的栏杆或者外推窗挡住腰部形成腰椎骨折。
那么一切就跟林滢最初的推断那样,死去陈维芳的腰椎是被推下楼前被人打折
的。
陈维芳是死于非命。
卫珉到了这春风楼,见到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却顿时变成了木头。他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也不会说话了。
还是林滢发挥自己社交牛逼症,跟惜惜东拉西扯,谈天说地,然后好似漫不经心一样,把话题带到一年前徐慧卿投湖之事上。
不过惜惜姑娘显然并没有那么好骗,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滢一眼,唇角却浮起了一丝浅浅笑容,如此娓娓道来:“慧卿确实与我等不同,似我等风尘女子,大抵因家境不好,故而不慎沦落。可是那一年,慧卿却是自己来到了春风楼。”
“她说自己已经山穷水尽,求妈妈收留,甘愿留在春风楼,只求有个去处。她那样的美貌,那样的才学,还有那样子的气质,根本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妈妈见她如此姿色,自然是喜不自胜,将她留下。不过她并未签卖身契,本来可以随时离开的。”
“不错,那时候妈妈可能不会放她走,可她结交了许多有权有势的客人,只要她想走,妈妈也拦不住。可纵然有人想要给她赎身,却一一被她婉拒,她竟不肯领受。”
“也许,她心上有人吧,又或者她想委身的,是如她一般神秘的人。那日她在楼中抚琴,来了一位带着面纱的公子。那位公子风姿美妙,如云如雾,有着一双动人的眸子。慧卿的琴音是春风楼最为美妙的,可是他的箫声却能与慧卿相和。有些人一句话也不必说,却像是前世都相识的知己。”
林滢听到这儿,心里却是跳跳。惜惜描绘那人一双眼如云如雾,是因为这个风姿美妙的男子是戴着面纱来见徐慧卿的。并且这个男子,很有可能是掺和在这件事情里的师兄。
可林滢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苏司主那双眼。
若论好看,苏炼那双眼睛是林滢见过的最动人一双眸子。林滢以前觉得凶戾、神秘,可之后林滢又品出一缕温柔。
惜惜还继续讲这个故事,也许她不止跟一个人讲过。
“当合奏完毕,我瞧见慧卿哭了,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她哭。唉,可是那位公子比没有带她走,之后也没有再出现。然后那一日,慧卿就从春风楼的九层坠下去了。”
“她就是这样神秘,就好像本应该归于水与月,消失于天地之间。”
林滢这样听着,忍不住问道:“那慧卿坠落那日,惜惜姐姐可曾亲眼见到她坠楼那一幕。”
惜惜叹了口气:“那日我也在陪酒,阳台对着一片湖水。我吃得半醉,蓦然就听到噗通一声,当我受惊往外望去时,慧卿已经没入水中了。我只看到她衣衫摇曳,流淌的轻纱就像艳花一般在水中流淌。”
“之后,妈妈打捞,只捞到慧卿穿的纱衣,却寻不到慧卿的尸首。”
林滢听到此处,蓦然眼珠子闪了闪,飞快说道:“你是听到声响,立马去瞧,徐慧卿已经没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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