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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国将军(1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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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个日子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朝上余氏仍戴了高帽儿,如螃蟹似的,耀武扬威、横走四方。

朝下,清流、名世家,蜂附云集。

正所谓静水流深,是这样的。

大理寺的冯大人,冯渊,冯长水,一头儿,忙着织罗余成明的如山铁案,正潜身于涌动的暗流之中。

另一头,他的心湖,却像被蜻蜓点水般,荡起了些许,一圈一圈,涟漪似的小苦恼。

·

先前说,余氏假狸猫,托归鹤小君,带了封拜帖来。

拜帖散落在地,呈出里头小三样儿——

一撮浓香粉,沁人心脾;

一朵鬼雏菊,百拙千丑;

另有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自然是余某人亲笔。

说的叫:“小家伙胆子小,怕疼,对他好点儿。曜希留。”

·

归鹤是当真珍惜那几行字,天天瞧,日日看,弄得冯渊吃味无比。

老管家也觉着懵。

前脚,他说给入府的小郎君置办间房,大少爷便攒眉蹙额地瞪他一眼,如春寒料峭一般严酷。

后脚,俩人从书房相携出来,才几炷香的功夫,大少爷便风和日丽般,叮嘱他领小郎君去府上休憩,好一派风清云净。

还得说小郎君刚歇在冯府,几个星夜的时日,一瞬即逝。

隔了五天,休沐,冯大少爷把老管家叫来,问道:“怎不见他人?”

老管家躬身,回禀道:“回少爷,昨儿的小郎君正宿在翠倚小筑,老仆已遣调了两小童、两婢女去,一应物什都是紧好的。”

冯大少爷果然不悦,皱眉道:“翠倚筑太远,今儿找个由头唤他搬前院儿来。”

早说不好?恁的别扭。

老管家察言观色,心领神会道:“哎呦,这不凑巧,今儿一早晨露重,压坏了小筑廊上好几块布瓦,那儿实在是住不得人了。老仆思来想去,这宅里,只有前院书房边儿,有一待客的空处,正待着人去告知小郎君呢。”

“嗯。”冯某人终于快心随意地颔首,一摆袖袍,进了书房。

待日上三竿,冯渊才等到心心念念的某小君来拜。

这处书房僻静清幽,有遒劲翠竹环绕,风一拂过,阵阵竹涛涌起,沙沙作响声,悦耳流动。

往日在家,冯渊常爱待此处。

冯府伺候的人,都管这处是冯少爷的桃源秘境,轻易不得闯入搅扰。

归鹤小君初来乍到,临时搬到这一处极近的厢房,且他知此地私密,难免要问候其主人两句。

敲了门,归鹤行礼道:“小秦淮归鹤,新迁此处,多有搅扰,望冯大人见谅。”

开了门,冯渊咳嗽声,朝屋内揽手道:“无妨,新沏了太平猴魁,还请赏光一品。”

归鹤自无不应。

入内,归鹤才瞧见,冯渊的书房清新雅致,焚的甘松香、挂的前宋画、布的花梨木小几,一应有阳春白雪之意。

小几半面临窗,窗外风动竹响,葱郁的竹风裹挟着湿润的气息,盘旋后,落到小几上。

小几上,自是茶具十二。

从金皮小碾子、雕纹茶托、磨茶的石转运,到小巧可人的汤提点瓶子、茶筅、陶寳文,还有茶罗、茶臼、茶帚、茶笼等。

此十二件,无一不精,无一不巧。整套焕然天成,别有格调。

有意思的是,落座后,冯渊却给归鹤递了盏泡茶。

太平猴魁抱芽的两叶在清水中舒展开,归鹤饮了一口,弯弯眉眼,笑道:“小十二茶先生们立得好好的,却不料大人您只肯用壶水烫叶子冲茶。若是先生们委屈了怎么好?”

冯渊温和道:“点茶会些,但总觉着缺了点什么,不大有徽宗‘调如融胶,环注盏畔’之感。因泛的汤花不好,吾遂不敢献丑。如此一来,私以为,不若纯用水泡了饮,实在些。”

归鹤欣然微笑道:“大人赤诚,归鹤钦佩。小可对茶艺尚有些浅薄见地,不如换小可来为先生制一碗水丹青如何?”

“善。”

冯渊颔首,坦然落座,隔茶几,与归鹤对面相望。

·

正道个,千人千面。

余东羿这人凑趣,惯常他爱与谁打情骂俏,那俩人处着,必得是热热闹闹的,大喜大悲往心潮里涌动。

谁与他相处,仿佛是要在深海更深处,与庞然海兽起舞狂欢。

在下,是万流涌动、诡秘莫测。在上,浮出海面,则要同他一道卷进滔天巨浪。

这是一种情态。

而冯渊,则截然相反。

冯渊老成练达、秉节持重,正应了他的字,冯长水,细水长流。

与他相处,归鹤便只觉得恬静宁和。

男人的眸光沉沉,像是澄澈的夜空般深邃。

归鹤素手翻覆,水葱似的指尖,游移在十二件茶先生们之间。

这是他游刃有余、颇为自满的一项技艺。

可是,此时,在男人的朗目之下,归鹤霎时又有些生疏了。

正如归鹤无比尊崇地对待花梨木上那小套器件一般,冯渊也正以欣赏、乃至于敬服的姿态,谛视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们俩,谁也没先开口,谁也没阻拦竹风蒸腾起的茶香,在两人的鼻息间氤氲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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