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流氓（1 / 2）

云倾装晕一下午，皇帝竟没有要走的意思。

傍晚时，她仿佛被噩梦惊扰，终于睁开眼睛：“爹……”

皇帝拉住她的手：“倾儿，感觉好些了？”

“爹，您要给女儿做主啊，”云倾嘴一撇，泪盈双眸，肤色本就惨白，如今眼角又染了红，瞧着别提多可怜了，“女儿不要嫁给那个姓宋的，您看他，今天第一次见面就故意气我，若我以后跟他在一起，定会被他欺负死的！”

这是她的策略。她娇惯了这么多年，最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眼泪和柔弱。

可惜皇帝听了若有所思，眸色半敛，并未像以往那般一味地宠着她。

“倾儿，虽是爹酒后醉言，但歪打正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爹考虑过了，你若实在不喜欢宋家的小子，大不了日后另纳男妾，他定说不出半句不是。只是你下面还有八个妹妹，你就当了蓉儿她们着想……”

云倾心里一惊。

皇室定亲须得按照长幼之序。六妹云芳蓉早有心上人，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就是因为前头未嫁的姐姐多，排不上号。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其他公主不一样，就能不守这规矩，没想到皇帝到底还是拿规矩来压她了。

可宋远慕是什么东西？

色鬼！流氓！人间败类！

也配娶她？

感情这东西她有洁癖，碰上一点脏就嫌晦气，更别说碰上宋远慕了。

又闲谈几句，皇帝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甩手走人，关于婚事没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

云倾从床上爬起来，未唤青柠，而是找影卫：“汤圆！”

微风吹荡，唐愿悄然现身，低头站在角落，即便是进屋也习惯隐藏自己：“属下在。”

“昨天让你查的事呢？”

“回禀二公主，昨日宴席圣上与姚贵妃欢谈，突然就定下了婚事。当时没有其他人主动提起，宋家对此也并不知情，大将军有意请圣上解除婚约，但……”

但皇帝心意已决，不容置喙。

怎么偏偏这时候给她闹这一出！

她从几年前就在计划着离开皇宫，眼下计划刚有了明显进展，只要再给她两年，不！一年！她觉得自己就能成功跑路了。眼看着胜利在望，却突然让她去嫁人，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以前她年少无知，也曾以为自己能无条件地恣意妄为，直到某次她失言冲撞了小产不久的皇后，皇帝将她叫到皇后寝宫外，竟亲手给了她一耳光。那时殿外无人，皇帝并未说什么，但那耳光声清脆响亮，绝对能让皇后听个清清楚楚。

云倾从此就明白，支撑她任性的根本，便是皇帝的心情。

皇帝因记挂她的生母而对她好，容忍她，宠着她，已经给了她莫大的疼爱与耐心，她可以骄纵，也可以目中无人，但前提是她不能真的惹了皇帝不高兴。

说白了，她就像皇帝跟前的一条宠物狗。又或者说，整个皇宫，谁不是皇帝手里的玩物呢。

眼下公主定亲一事严肃而重大，她的意愿远不如皇室的尊严重要。皇帝肯定不会允许她胡来。她若偏不知好歹去闹，反而会自寻死路。

不行不行。

得想个办法找个机会把矛头推走，最好推到宋远慕头上，让他去皇帝跟前找死好了。她没工夫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耗着，她只想赶紧跑路！

云倾扭头问唐愿：“案子最近有进展吗？”

唐愿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方大师呢？”

“审不出，他不是喝酒绣花，就是装疯卖傻。”

“先不指望他了。今晚又是七日夜，我得再出去看看，你跟着。”

“是。”

……

云封国以云雾缭绕而闻名，地处大陆东方，传说受青龙庇佑，得以国力强盛，四海升平。

曾经云倾的父皇登基时，都城上空浓云四起，犹如青龙盘旋，其壮丽之姿，在坊间口口相传。同年，云倾出生在腊月二十三，正是云封的祭龙节，这导致云倾的地位从出生起就不同于其他兄弟姐妹。她甚至没有封号，被百姓称为“青龙公主”，比大公主还要受人尊敬。

如果说宫里的人都等着看她病死的热闹，那百姓们绝对是打心底里希望她长命百岁。

百姓信仰青龙，青龙就像他们的神明。

放眼整个云封国，相信青龙存在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但没有谁敢说自己见过青龙的真身。除了一个多年来踪迹不定的神棍——方大师。

云倾也是意外撞见他的，这事儿说起来跟年前发生的命案有关。命案持续发展到今天，每七日夜就会死一个人，且死者都来自都城以南齐烟镇的原山村。

几十具尸体，各自缺失了某些部位，连起来看，又正好能拼凑成一具新的尸体。官府调查已久但毫无线索，破案无门之际，便想着请风水大师来一探情况。

这时，方大师自信满满地出现了。

他让人把银子准备好，在原山村后山摆阵作法。

大风起时，他突然像被神怪附了身，呜哩哇啦大喊着狂奔：“啊啊啊快跑！这里有冥灵的诅咒！诅咒带来了命案，再查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别管了！——”

人跑就跑吧，不管就不管吧，可银子怎么还顺走了呢？

官兵马上去追，追了好久才把他给追回来，二话不说给他一顿毒打。要不是他疯疯癫癫，看起来不太正常，早就给他抓牢里去了。

后来巡逻的官兵撤离，村民渐渐搬走，村子变成了荒芜的凶村。

而云倾却悄悄把方大师“请”到了城郊一处戒备森严的晴碧楼，关了起来。

某夜，方大师难忍烦闷，嚷嚷着要喝酒。云倾亲自去了一趟，送了好酒给他。他拎着酒壶倚在凳子上，仰头对嘴往里灌。

一壶灌下肚，他倒是不疯也不傻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作法时，我那是开了天眼的。我说的话不是我说的话，是天！是天啊！如今没了天眼，我哪会懂天的旨意。你关我再久，也是徒劳。”

云倾让他再作一次法，再问一次天。

但他说：“天眼不是想开就开的，我能随便瞎开着玩，不早就得道成仙了么。我现在顶多就是个半仙，得游历四海，积攒修为，待时机成熟，方能再开一次。”

云倾问他何时才是时机成熟。

他答非所问：“不是我吹啊，我这三十多年来总共开了三次，已经很不错了。剑沉山有个王老头你知道吧？那是我道友！他半辈子就开了一次，那一次也没什么大用，就是收了个徒弟，比起我老方，水平还是差远了。”

云倾又问起他关于见过青龙真身的事。

他砸吧砸吧嘴：“没想到你还听过这段呢，哎哟我那会儿还是个英俊潇洒的小郎君呢，最喜欢在山里跟小姑娘一起放羊了。我那模样，那气质，啧啧……”

云倾直翻白眼，不想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感兴趣的只有两点，一个是他见过的青龙真身，另一个便是“冥灵的诅咒”。

传说中，冥灵是一棵古树，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1]。通天而长，其貌巨观，枝叶栖云傍月，枝干高耸九重天，乃是神树，孕育天下四象，二十八星宿。

不知多少年前，冥灵树上结的四颗神果坠落，携带着神界向人间降下的四道诅咒，引发了天地间剧烈的震荡，生灵死伤无数。那四颗果子便是四冥灵，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诅咒真正的内容虽不得而知，但诅咒并非不能破，传说只要力量强大者将冥灵降服，便能转凶为吉。云封百姓相信这一说法，认为他们的天子就是能将冥灵降服，带来祥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