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2 / 2)
然后扭头又问:“建勇,你要吃点什么?”
辛建勇正拿起自己的碗,往里头盛羊肉汤,摇摇头,脸色不大好,“现在的烧烤不便宜,几串肉就要一百块钱,我什么都不吃。”
陈敏听罢,站立在玄关处,看着正在抱怨的丈夫。
辛建勇端起碗,囫囵喝了口汤,然后抬头,“你快去吧,洋洋上补习班也辛苦了,想吃烧烤就让他吃一回。”
说完又哼道:“反正你把这小子惯的是无法无天了。”
辛浩洋听此大声问:“什么是无法无天?”
辛建勇咬着一块羊肉,“就是你这样的。”
陈敏出了门,辛念穿着拖鞋,尽量在家中不发出声音。她拿出一个空碗,给自己盛满米饭,端着碗就要往卧室走。
“你干什么去?”
“吃饭。”
“没有规矩!”辛建勇用筷子敲击饭碗,呵斥道:“卧室是吃饭的地方?一天天摆着脸色给谁看呢?就给我在饭桌上吃,不要把吃的弄得到处都是。”
辛念抿起唇。
她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激怒父亲,她在饭桌角落的座位上坐下。
事实上,在这个家中生活了十七年,辛念早已学会承受。
照盘全收地承受。
从她记事起,她便懂得了这个道理。
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承受。
比如这个家中屹立不倒的父权和高高在上的男性。
哪一个,都不是她辛念能改变的。
所以,在离开这个家之前,她只能承受。
辛念几乎没动筷子,胃里塞满了米饭。她吃完,把桌上父亲留下的碗筷收回洗碗槽中,打开水龙头,挤出一点洗洁精。
厨房外,辛浩洋正兴致勃勃地向父亲展示今日学习的脚法。
辛建勇仰躺在沙发上,方才的饱腹让他此刻面色发红,他哈哈大笑,只知道拍手鼓励,“好,好啊,我儿子真有天赋!”
辛念洗干净所有的碗筷后,回到了书房,她趴在桌边,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是还未入眠的塘北街。
路灯照亮了这条半新不旧的街。
她一直清楚,家里这套房子几乎是整个塘北街最便宜的一套。
它临近旁边主干线,阴面常年湿冷不见阳光,楼下一层还是个商铺。
在辛念小时候,下面是家按摩店,店内白天幽静,反倒是晚上热闹起来,男人女人的嬉笑声不断,扰人睡眠。很长一段时间,辛念都不知道按摩店为何在夜里如此吵闹,如此振动。
后来,初中之后,那铺子改成了维修店。深夜倒是不吵了,但平日里辛念常常会因突如其来的发动机呼啸声受惊。
不过那家名为“废铁”的店铺的老板似乎很有个性,经常许久不开张。辛念对这店内生意毫无兴趣,且因为里面墙壁上挂满喷各种明晃晃的金属工具和大件机械,辛念便总觉得那里颇为恐怖,从不往里面多看一眼。
总之,那店主或是伙计长什么样子,辛念一概不知。
卧室外面又热闹起来,好像是陈敏带着烧烤回来了,辛浩洋大声欢呼,打断了正在英语听力的辛念。
她烦躁地堵住耳朵,可惜无济于事。
因此辛念只能等,她熬到夜深人静,辛浩洋也睡去的时候,就能挤出一些时间安心学习了。
这样的日子她也早已习惯。
辛念抬起头,数着天上的星星,静静地等着。
可是辛浩洋并不如她愿,吃饱喝足后,他闲来无聊,突然冲进辛念的屋内。
“辛念!看我少林绝命腿!”
他大叫着。
辛念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转头,只感到一阵风,然后小腿肚被重重一踢。
“你有毛病啊!”
辛念叫道。本来刚才放学后的奔跑就让她双腿无力,现在被辛浩洋狠狠一踢,更觉得疼痛得难以站立,膝盖都像是错位了一样。
“嘿嘿!”辛浩洋才不怕她,“怎样哦?我厉害吧?”
辛念沉下脸,“辛浩洋,我告诉你,爸妈带你去学跆拳道不是让你打人的,是让你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
她很少在家这样说话,辛浩洋先是一愣,然后就要挥起拳头。
辛念紧紧捏住他的手腕。
再怎么有力气,到底也不过是个八岁孩童,辛浩洋被钳制住,声嘶力竭地喊叫。
辛念置若罔闻,拉着他就往卧室外拖。
她不说话,将辛浩洋扔到门外后就死死抵住这个没有锁的门。
门外是鸡飞狗跳。
辛浩洋不停地哭喊着,辛建勇破口大骂,甚至还朝着卧室门狠踢一脚。
木门发出苟延残喘的呼救声,辛念因巨大的冲击力向前踉跄,但很快退回去,不肯将门缝露出半点。
“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欺负弟弟的?”
她眼泪涌出,将所有的声音屏蔽在外。
辛念胸腔振动,耳膜嗡鸣。
父亲的咒骂像是退潮一般被渐渐推远。
然后,辛念忽然笑了。
这也是一种逃跑,不是吗?
以前,面对父亲的谩骂,她只知道承受,现在——至少——她有了一墙之隔。
她会跑了。
就像今晚教会赵晓佳那样。
我要跑得更远。
辛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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