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六年前夏末-
这是淮序最热的一年。
从七月开始,几乎没正经下过一场雨;高温持续到九月,田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地旱死。
居民楼也一样,庭前庭后的绿植被晒焦了叶,枯死的玫瑰枝在热风里摇晃。
偶尔也有风,但那热浪吹在身上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凉爽,反而觉得腻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蒸熟了似的。
周當知今天要用车,司机没法接送她。
从家里一路走来,云绽的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鼻尖和眼睑的位置泛着红晕,碎发黏在额头上,难受得直抿唇。
现在正是开学季,学校附近比起之前热闹了不少。
街道上能见着许多背着包的学生,她们刚从学校领完书出来,神采奕奕地进出在各大书店。
也有闹哄哄的男生,明火执仗地在街头巷尾打闹,纸折的飞机穿梭在大街小巷,下午刚发的书这会儿全皱了。
他们的热情像是夏天的余韵,生动得像一幅画。
云绽站在这样一群同龄人中间,却莫名显得格格不入。
陌生的环境,让她竖起心防。
方云华很少见到她这么警惕的样子,像只受惊的猫,随时准备炸毛。她拍拍她的手背,拧着眉叫她别怕。
方云华是云绽小姨,也是云绽法定监护人。云绽父母去世之后,她就承担起了抚养云绽的责任。
小姑娘双手紧紧握着背包肩带,方云华叹了口气,解释:“小姨知道你不想转学,但这事你姨父已经安排好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读书,总归也就两年,等上了大学就好了。”
云绽垂眸,这样的话小姨说过许多次。
等考上高中就好了、等你长大就好了、等你姨父生意步入正轨就好了。
她和周當知是二婚,年龄差十五岁,妥妥的老夫少妻。
小姨没有孩子,但姨父却早早育有一子一女,家里的资产都是由姨父一手把控,每个月固定往她卡里转生活费。
方云华是被娇养惯了的菟丝花,家里大事小事,基本没什么主见。
这样的婚姻关系注定了她在家里处于被动,更遑论还带了云绽这么个‘拖油瓶’。
周當知一句话,云绽就得从熟悉的淮序一高转到私立学校。整个周家,没人在意她是不是愿意,也没人关心高二转学她是否能够适应。
方云华看出她的不情愿,拍拍小姑娘肩膀,姣好的面容绽出一抹笑:“别难过了,不就是换个学校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成绩那么好,在哪里都可以学习。再说,沈家能帮你姨父很多,你姨父生意好了,咱们家才能更好,你说是不是?你就当是为了小姨,多和沈砚行处处!”
她抬头看了眼周围,落下句去买东西,说完,就找了个商超进去。
云绽停在原地,方云华的话像根针似的扎在她心里。
本来以为沈砚行出了国,她就可以扔掉这个包袱,重新做回自己。
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要和沈砚行纠缠不清。甚至被迫转入他曾经待过的学校里。
街上人说多不多,那堆学生簇拥着离开后,这里恢复了安静。
云绽沉默着打量这个她即将常驻的校区,视线落在道路两排种植的高高白桦上。
白桦劲挺,遒劲的树枝像是要长到天上去。
阳光从树叶间穿透下来,给枯叶镶上金边。
这树算不得繁茂,大抵和最近的天气有关。连知了的声音都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被太阳直晒得有些受不住,云绽温吞地背着包站到了阴凉的地方。
刚刚站定,就听见身后小巷传来一道闷哼,伴随着人体撞在墙上的响动。
云绽回头,正撞见一道斜长的身影,弓着腰利落起身。在他身后,满地的人翻来滚去,捂着身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漆黑的长巷渗不进一丝光,她看不太清人脸,但莫名被眼前男生的压迫感镇住了脚步。
他就这么一站,明晃晃地比其它人都高出半个头。一身黑色的t恤随意地套在身上。颀长的双腿裤缝处一条银色的链子尤其显眼。
再细看,他的手肘正死死抵着一人的脖颈。抵得对方脸红脖子粗,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小的劲。
被压着的人闷哼着,话里夹着粗喘的气音:“你们,你们想怎么着?就算把我抓去警局也没用,我也不会承认的,我还要告你们诽谤。”
在他身后,三位高个男生解决完其它混子,并排着走近。各个脸上都挂着不屑的表情。每向前跨出一步,被打趴在地的人就不由得往后退缩一步,全身上下都写着畏惧。
这一架,赢得漂亮。
宋榆归身心舒畅地走到江厉身侧,接替了他的动作,拽着对方领口冷笑,他反问:“你以为我们是来抓你的?”
在看见对方眼底的恐惧之后,嘴角抽丝般绽开一抹弧度,抬手就是狠狠的一拳,实打实地砸在人脸上。
他笑着骂:“狗东西,我的人你也敢偷拍。”说完又是一脚,重重地撞在对方小腹上。
“你,宋榆归,别——”那人要说的话脱口就成了一声痛呼,大喘着气求饶:“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云绽听不清几人的对话,却看得清他们的姿势。
她实在没见过这样直截了当的打法,拳拳见肉,狠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宋榆归接替了位置的江厉转过身,退到最外围的地方,背靠着墙,冷笑着掏出一支烟点燃。
一行人里,他最耀眼。
哪怕是不动的时候,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看看他。
宋榆归还在掰扯。
“你说错了就算了?爷我今天还真就打人上瘾了。”
“宋榆归,你别太过分!!!”
“就过分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语气及其嚣张,态度更是拽到爆炸。
云绽看地上挣扎翻滚的几个人就知道在她来这之前战况有多激烈。就连看起来最凶的那个人裤腿也沾了些灰,衣衫散乱。
不过另一方显然更惨,浑身是泥不说,手脚还都被桎梏着压在地上暴打。
靠墙的那位被暴揍一顿后,不得不求饶地看向江厉:“厉哥,我错了,我把手机砸了还不行吗……”
江厉没表态,吸了一口烟,冷白的雾气被他吐了出来,整个人放松地靠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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