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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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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至今仍然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阴阴沉沉的,夕阳西下带走了白日的光和亮,也带走了近乎算得上是喧嚣的欢腾。

余晖将云彩选染上一层如梦似幻般的霓虹光晕,似乎有一位极具天赋的画家,正用着瑰丽的色彩,以天幕为画布,涂抹出令人啧啧惊叹的光景。

这是堪称绚丽的美,也是轮日落入西山时最后的明光。

黄昏时分,逢魔时刻,银发少年冷峻的面容在光影下显得愈发捉摸不透,就连他一贯平静的声线,也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海面风平浪静……海底波涛汹涌。

“你想听故事吗?”

黑泽阵问他。

不等他回答,银发少年就又接着开口:“这是一个不算长的故事。”

诸伏景光洗耳恭听。

…………………………………………………………

就算再怎么经历坎坷,与景光年龄相仿的黑泽阵,此时不过也是一个少年。

他知道的东西不多——或许只能算是冰山一角。

但也足以管中窥豹。

这是一个不算长的故事——对于某些人来说。

这也是一个足够刻骨铭心的故事——对于当事人来说。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少年和他的姐姐。

…………………………………………………………

打从记事以来,黑泽阵就和姐姐一起相依为命——他们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如今已然无法考证。

当然,对于黑泽阵来说,这点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有没有血缘的牵扯,是不是亲生的姐弟,都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羁绊。

姐弟俩长得很像,都有着一头月华流泻一般的银发,一双清玉含翠似的眼眸,以及水准之上的颜值。

不过,他们俩的长相,也不是全然一致的。

就比如,较之年幼的阿阵,姐姐的眸色要更加深一些,仿佛一砚墨色中渗了些绿色的颜料,墨绿般的色泽描绘了少女的眼瞳。

而黑泽阵的眼睛,更为通透、更为锐利,仿佛月光下一滩澄清透亮的碧湖,晕染出一片浅浅的光晕……而透过光晕后,留下的只是冰凉冷清的湖水。

等他一点点长大之后,这种冷厉的感觉却愈发的明显。

后来有一次,姐姐同他说:阿阵,你的眼睛会让人感到害怕。

说这话的时候,黑泽阵刚刚拎着书包刚刚到家。他在玄关处愣了一会,然后没什么意义的问:“是吗?”

姐姐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一声,说你快点洗手吧,我们要开饭了。

于是轻描淡写的,原本的话题就这么被一笔带过了。

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小,足有将近十个年华,很长一段时间里,黑泽阵想要看清姐姐的神情时,都是需要仰着头的。

当然,由于生活所迫,相较于还稚嫩的阿阵,姐姐阿雪早早的就学会了独立。

不仅如此,她还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弟弟。

这无疑是个辛苦的活计。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社会环境,对于无父无母的孩子,都算不上多么善意。

这并不是指政府亦或者舆论,而是指真真切切的人情冷暖。

就像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不会去歧视某个从事底层工作的员工,但在一些言行举止上,还是会带出一些潜意识的优越感。

就像亚裔在欧美国家,即使反种族歧视已然成为“政治正确”,但生活中类似于工作桎梏、花销福利,选举任职、乃至于交友也好相处也罢——隐形歧视无处不在。

……

值得庆幸的事,他们家——黑泽阵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家’——还有足够的积蓄,不至于让两人坐吃山空,沦落到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四处打工维持生机的地步。

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生活环境,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幸”——这个世界上的“不幸”太多了,多到让人心酸痛苦……以至于几近麻木。

打从年幼时起,黑泽阵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似乎是不太一样的。

不不不……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父母。

还源于姐姐堪称古怪的行为。

就比如……他们总是在搬家。

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

童年的记忆被轰轰作响的汽笛声占据。他跌跌撞撞的跟着姐姐在人流中穿梭,火车车窗外一幕幕飞速划过的风景,成为小小孩童记忆里光怪陆离般的连环画。

黑泽阵仍然记得,姐姐牵着他的小手,而他拉着高度足以到胸部的行李箱,一步步迁移到另一座城市。

几个月后……或者半年之后,再如此重复。

孩童时代的阿阵只觉得奇怪……还有一点点小小的不满。但显然孩子的抱怨是不被大人所采纳的——即使那会儿姐姐也不算成年人,但相比之下黑泽阵,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不能改变,于是只能接受。黑泽阵从最开始的因为不舍而哭闹,变成最后撇撇嘴开始整东西,进步可见一斑。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自己的这一经历。直到他念书后,才从浩瀚书香中找到了贴切的成语。

颠沛流离。

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旅途中,阿阵变得愈发冷漠起来。

他开始很少有什么在乎的朋友——因为往往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面临别离。

他开始很少有什么重要的玩具——因为搬家总是轻装简行。

他开始很少会买什么非必要的家具——每每从一个“家”离开之际,房间里还是清冷的仿佛旅店。

他和姐姐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城市里……人流中匆匆而行的过客,邻居的悲欢喜怒与他们无关,轰轰烈烈的恩怨纠缠与他们无关,唯一与他们有关的,是一场场间歇式的旅行。

当然,他们还有彼此。

黑泽阵曾经问过姐姐,为什么我们要一次次的搬家。

在他的回忆中,姐姐对待他时,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她的皮肤很白,不是黑泽阵那种混血儿的白,而是带了些病态的苍白。

阳光下,姐姐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酝酿出某种说不分明的情绪。

姐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容明亮的仿佛皑皑白雪上反射出的太阳光:

“没办法啊……”她叹息着说:“要怪就怪咱们爸妈吧。”

黑泽千雪很少叹气。比起叹气,她更加喜欢笑,喜欢抱着弟弟逗他玩,喜欢插着腰将没事找事的邻居骂的哑口无言,喜欢鲜艳漂亮的衣服。

同弟弟比起来,黑泽千雪的五官身量更偏向亚洲人,略显清瘦,连一张脸都是干干净净的温雅婉约。

然而尽管长着一副温柔清丽的容貌,她却不是花盆中被人精心侍弄的百合。

她是街道旁、山林中不屈不挠,茁茁生长的白杨。

一举一动,都是活色生香的。

也许是天性如此,又或许,是多年的苦难将她打磨着铮铮不屈的模样。

相比较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黑泽阵对父母的印象就寥寥无几了。

少到什么程度呢?

少到哪怕绞尽脑汁,也只能在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不在人世,还是根本不想管他和姐姐而选择将他们遗弃——想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这些对黑泽阵来说并无区别。

反正,无论是那种情况,他都是孤儿。不是吗?

黑泽阵不曾享受过他们的呵护,不曾在他们的羽翼下成长,不曾因他们而苦痛——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特别刻骨铭心的感情。

顶多是……有些怅然……有些怀念?

后来有人评价他,说他心性凉薄,不近人情,冷心冷肺,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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