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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一回猗兰殿,一整套的水晶盏儿都砸光了。”

孙秉笔听过手底下小幺儿的回话,转身向王遥道:“爹爹如何看?”

经过皇陵设伏一事,可再不敢小瞧皇帝的狼子野心了。

“她应当是不知情的。”王遥的食指在拇指上摩挲了一下——国丧里头,他把那只南红扳指给摘了,一时还不习惯。

西北那头一切如常,做父亲的识时务,他也不好随意动人家的女儿。

况且,他又没那个千里取人首级的本事,倘或真逼反了谢家军,谁来镇守一方?

偌大的朝廷,而今竟真找不着一二有威望的将领了。

总不能便宜了段方更那断子绝孙的杀才。

断子绝孙是太监最要命的痛处,能拿这一点咒骂仇敌,可见他对此人憎恶到何等田地。

王遥面色沉郁,不起眼的扳指没了,也能惹得他颇为不快,这叫他更是耿耿于怀:“皇帝这回着实是不妥得很,终究还在孝期里——那沐贵妃,是怎么个来头?”

这点孙秉笔倒挺清楚,答说:“采选进来的宫女儿,爹娘都在乡下,谈不上家底,也没查到有能耐的亲戚朋友。”

打小儿分在了东宫,勉强能和皇帝论个青梅竹马。

王遥冷笑一声——皇帝其人,是念旧情的秉性吗?

急吼吼地封这么高一个衔儿,必定有缘故。

或者是和姚洵那一干逆贼有勾连?可惜这回底下人办事利落过了头,将祾恩门外伏击他的人杀得太干净,如今想再深挖是挖不出确凿的东西来了。

他眯了眯眼,对孙秉笔吩咐道:“司礼监上上下下,要好生清扫清扫,别出了内奸还蒙在鼓里。”

孙秉笔心中一凛,忙肃然应了,听他语调中不无遗憾:“这回想敲山震虎是不能了,至于姚家十族,一个也别放过。”

姚氏一门,本就因罪流放岭南,如今尚还不知改过自新,反倒趁着国丧窜逃回京,又惊扰列祖列宗英灵,何等罪大恶极!姚洵此人自有反心,其余族人也必定暗中包庇襄助,该当同罪而论。

司礼监出手,岂止伏尸千里,京师、岭南不谈,举国上下,无不人人自危,生怕被查出自己和姚家人有过半点纠葛,姚洵之父姚盛当年授课过的一些学生为了自保,甚至主动站出来与其断绝师生之名。

这样一桩惊动四境的大案,王遥在皇帝跟前却是只字不提。他立在绿意苍凉的拾翠馆,委婉规劝说:“新册贵妃一事,朝廷里颇有些非议呢,陛下…”

皇帝恹恹地侧卧在竹榻上,垂着眼睛,目光不知投在哪里,闻言长眉紧缩,道:“朕又不是立即要大办典礼,他们有什么可闹?”

王遥观他这副态度,多少也算是探出来了:和沐昭昭情谊匪浅的不是皇帝,只怕是那当年的太子伴读姚洵。

而今皇帝的大谋功亏一篑,心腹之臣身死族灭,把这女子当作未亡人供奉起来,好歹聊以自"慰吧!

他心中不屑:所以这李家小儿永远成不了事。

可叹大燕王朝气数将尽,李氏一族枝蔓虽多,到了先帝这一代时,宗室里的天潢贵胄们,参禅修道的有,斗鸡走狗的有,讨小老婆一门心思生孩子的也不少,偏生就那么邪乎,一个新降世的都没有。

李鸿几乎就是独苗苗了。若废了他,又能扶植谁呢?

夜里读书的时候尚思量,自己这立皇帝恶名昭著,至于多年的功劳苦劳,可有一个人惦念?

也罢,美誉虚名不过是庸人自困。此时能呼风唤雨、生杀予夺,哪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他起身去推开窗,一片皎皎月色不请自来,树影婆娑,本是一派心旷神怡之景,王遥却皱了皱眉——夜色缭绕之处,未尝不是危机暗伏之处。

对月对花,那是富贵闲人的消遣。

“爹爹。”他既没歇下,孙秉笔自然还守在屋外听候吩咐。见王遥立在窗前,连忙哈腰到跟前来。

“贵妃宫里,伺候的人要齐全。”

沐贵妃住在华萼楼,恰与猗兰殿一东一西相呼应,新拨来伺候的小宫女儿们私底下议论,说或许是皇帝有意令二位主子分庭抗礼。

芝芝捧着几卷经书走过,连余光也没从这些人身上掠过,径直进了沐贵妃日常起居的耳房内。

芝芝当初和沐贵妃是一个姑姑调理出来的,放在官场上,正儿八经的同门,那可是再厚密不过的交情。把她派到华萼楼来当大宫女,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至于其余的宫女儿内侍,几日下来芝芝冷眼瞧着,却是良莠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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