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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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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贞神色未变,视线轻轻掠过他散在枕边的乌发,低声说:“陛下的冠礼,什么时候办呢?”

猫儿戏弄老鼠,是要看着后者苦苦挣扎才有趣,对方太视若等闲,不免就意兴阑珊起来。皇帝不知她提起这一桩事,是何居心,面上淡淡的,不答反问:“皇后想家了?”

每逢大典,廷臣诰命总要入宫朝贺,上一回这样的事,还是他俩大婚。

那一日的章程太多,他俩就像两架皮影儿似的,被人举着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仪贞只与母亲打了个照面,话还没说上一句,就被人导引着匆匆离去了。

她不想母亲觉得她是被裹挟的,环佩清越里,她回首冲她一笑,明眸皓齿之际皆是得偿所愿。

她这样失神地沉默着,仿佛又不那么可恨了。皇帝将手撑在床板上,意欲支身起来,想了想,还是作罢。仍旧那么泰然地仰卧着,懒声道:“你不必担心,总有机会的。”

如此说来,冠礼是不能奢望的了。皇帝已然成了婚,做了大人了,眼下再提及冠之礼,似乎多此一举——仪贞将笄之时,冯嬷嬷也是这样劝慰她的,且国库连年都不宽裕,前后脚出了先帝丧仪和新君大婚两起事儿,银钱流水似地淌出去,再不俭省些,何年何月才能收回来?

更何况于皇帝而言,加冠之后,是否就要名正言顺地执掌国政了?

王遥那里想也知道,有的是义正言辞的由头。

仪贞不清楚皇帝口中的机会是什么,她只是难免替他抱憾:这一生当中的许多重大时刻,他都甘愿或者不甘愿地荒废了。

但怜悯皇帝,与谋逆何异?

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之下,沉木香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仪贞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但她尚来不及意外,便已落入酣梦中。

竟是一夜好睡。仪贞惬意地眯着眼,双腿在被中左右活动了一番,正要把手臂也伸出来舒展舒展,一道黑影腾地升起,从她腿上重重地跨步出去。

仪贞被惊得险些叫出声来,所幸神志迅速回笼,记起昨夜皇帝留宿在猗兰殿。

连忙从床上跪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开始伺候皇帝穿戴。

约摸五更的光景,天色朦朦胧胧的。皇帝那张秾艳无俦的脸在这熹微里收敛了锋芒,几乎温柔可亲起来。

他半垂着眼皮,睨向正全神贯注为自己系革带上蹀躞七事的那双手,不由自主地说:“皇后,你可真是胸襟宽宏。”

仪贞微怔,知道他讽刺的什么,含糊道一句“陛下谬赞”,很有种不以为耻的意味。

皇帝轻嗤了一声:他今早原本没有心思再挤兑她的,但瞧见她那一派岿然不动的德性,又莫名地不舒坦,非要折腾她一番,心口的重压方才稍稍移开了些许。

算囊底下留的穗子绞住了,仪贞佝着背,往前探着仔细理顺来,皇帝冷不防地退后一步,旋即大摇大摆地绕过屏风,往前间去了。

可惜仪贞到底没栽下床去,不过踉跄了一下,拽着床帐稳住了。

慧慧珊珊这才领着宫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她梳洗打扮妥当,与皇帝一道去向赵太后请安。

因为他在,仪贞特意吩咐了传辇,出门时皇帝看了她一眼,径自坐了上去。

仪贞也跟着登上后一架步辇,一行人迤逦往西苑去。

赵太后应当是知道皇帝要来,早早起身梳洗过了,精神还是和前几回差不多,不太好也不太坏。

皇帝与仪贞一同向她见过礼,赵太后便笑向仪贞道:“院子里的牡丹开了,你眼光好,去挑些俊俏的来簪。”

仪贞便明白赵太后这是有话要和皇帝单独说,知趣地告退出来,由宫人引着往院中游赏。

赵娘娘生性”爱热闹,就连栽的花儿品种也不单一,魏紫姚黄、洛阳锦、玉楼春这些大名鼎鼎就不提了,还有好些仪贞叫不上名字的新品相。她一面举着团扇遮阳,一面且走且赏,当真流连忘返了。

趁着日头还没升到顶,她千挑万选,终于拿定了主意:暮山紫的给赵太后,胭脂红的给简简,姚黄的她自己戴,还有一朵杨妃色的…

她没想好给不给沐昭昭,借花献佛、无事献殷勤两道罪名扣上来已是可想而知。

她倒乐得全留下,又愈发坐实了皇帝“眼空心大”的指摘。

罢了,花开堪折直须折嘛。

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该是回转去了。便让身旁宫人捧着花,自己撑了碧绿绸伞,斜倾了一大半在花上面,摇摇往赵太后屋前走。

没等进门,皇帝先出来了。仪贞二人蹲了蹲身,姹紫嫣红都在他沉沉的眼眸中掠过。

他没给仪贞当面告退的机会,只侧首吩咐那宫人将暮山紫送进去便是。

步辇上张起翠盖,仪贞搂着满怀牡丹,仍同皇帝一道离开了西苑。

过了一日,赵太后病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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