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讲故事?祁曜一时怔愣,还没来得及说出抗拒的话,耳边轻快含笑的声音已然响起。
“嗯……先给你讲个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好了。大灰狼,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会‘嗷呜嗷呜’叫着的凶残动物。”秦苡想了想,笑着开口,说到大灰狼时还模仿着“嗷呜”叫了两声。
祁曜:“……”
他有些相信这是哄小孩子睡觉的故事了,因为听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苡倒兴致勃勃了起来,语气随着故事的进展抑扬顿挫,很是投入。
祁曜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升至中天的月亮,心中想到:这是什么笨蛋故事啊,哪个蠢小孩听着会睡着?
“小红帽的故事到现在就结束了,你还没有睡着啊。”秦苡徐徐给故事收了尾,看了看依然睁着眼睛的祁曜,叹了一口气,“真是难办。那我再给你讲一个睡美人的故事好啦,只要睡着就是美人了……”
一听就是个更无聊的故事。祁曜合上眼,随着她的声音在心中想,分毫不像一个男子该听的故事。
头顶清辉均匀洒下,殿外的风似乎小了起来。她的声音仿佛跨过了漫长又静谧的岁月,从远远近近的地方传来,又与夏日的蝉鸣一声声交叠起来:“曜儿,睡不着吗?娘亲给你唱一支儿时所听的小调吧……”
轻柔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将祁曜拉入沉沉的黑暗中。
再睁开眼时,头顶的天光已然大亮。
祁曜抬手遮住眼睛,挡下倾泻而下的刺目光辉。
“睡得怎么样?”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呢。”
祁曜张开手指,眯起眼睛偏头看去。
秦苡穿着白色的单薄衣衫,笑眯眯地看着他。精神还算不错,只眼下带了些许青影。
“阿软姐姐一夜没睡?”祁曜放在被褥上的手收紧,攥出小片褶皱,暗恼起昨夜的掉以轻心来。
不知底细、目的不明的人仍在身侧,怎么敢轻易入睡?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唔,是啊,草堆有些扎人,我睡不惯。”秦苡倒是坦诚得很,站起来活动了一番手脚,看着他说,“你看起来睡得还不错,那就好。哎——坐了一晚上,背有点僵。”
“你就这样坐了一晚上?”祁曜拢紧的手指松开,缓缓呼出一口气,又挂上平日里习惯的笑容,“阿软姐姐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还好啊,不觉得委屈。”秦苡摇了摇头,语气寻常,“你睡眠好像很浅,我把睡美人的故事讲完你才算睡着了,还不大安稳的样子,我怕发出声音把你吵醒,所以就没动。”
她的语气不以为意,仿佛在说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理由,祁曜却为她的话一时微怔。
担心他……吗?
“你在发什么呆?”秦苡将手伸到他面前挥了挥,好笑道,“没听到我的问题吗?我说——水在哪里?我要洗把脸醒醒神。”
“诶,你听说了吗?今天在东膳房那边路上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秦苡提着水桶朝着祁曜所指的水井方向走去,在井旁时听到了同样来打水的宫女们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青衣的宫女当先说道。
“啊,是真的吗?那不是贵妃娘娘的地界吗?查出来是谁了吗?”此话一出,她身旁同样穿着青色衣服的宫女有些惊讶地接话。
“听说是东膳房的一个嬷嬷。”最先说话的那个宫女答道,“昨夜里从膳房离开得晚,许是昨夜天儿太黑,走路的时候一时没留神,摔着了。”
“啊,这么惨的吗?”她身旁的宫女低呼一声,又有些疑惑,“可是昨夜里月亮不是挺明的吗……”
“你们说的这个嬷嬷,是不是矮矮胖胖,脸很圆?”青衣宫女话还没说完,一旁忽然插来一道声音,穿着褐色袄子、上了些年纪的嬷嬷开口问。
“好像是这么说的。”最先说话的青衣宫女点了点头。
“看来就是袁嬷嬷了!”开口问的褐袄嬷嬷当即笑了起来,“老天果真开眼!就她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摔了算什么?合该一道雷直接劈下来,劈她个焦糊!”
“该!”她身旁同样穿着褐色袄子的嬷嬷一点头,痛快道。
“?”秦苡听着她们的对话,有些迟疑地问转头问祁曜,“她们说的,是昨天朝你泼脏水的那个吗?”
“是啊。”祁曜的目光从周遭讨论的人身上掠过,唇边笑意轻软。
“啊……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秦苡叹了口气,话中带了些遗憾。
“怎么?”祁曜歪着脑袋看她,语气无辜,“阿软姐姐觉得她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那倒不是,实不相瞒……”秦苡摇了摇头,凑近了他小声道,“我原本打算悄悄给她一些教训的,没想到还没开始行动,她自己先躺下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侧,祁曜不习惯旁人离他如此近,不适地别开头:“阿软姐姐为何会这样想?”
“她之前那样说你,我还是有些生气。”提起这个,秦苡仍是不高兴,“但吸取之前对赵嬷嬷动手,反而给你带来麻烦的教训,我决定私下行动。”
“虽然想要给你出气,但还是要建立在不危害到你的基础上呀。”她拍了拍祁曜的肩膀,认真地说。
肩膀上落下的力道虽轻,却仿佛带来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祁曜对这种感觉极为抗拒。他垂下眼睫,语气不复方才轻软,倒显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我可以自己解决。”
“小孩子不要犯倔啊。”秦苡有些苦恼地轻叹一声,“我虽然让你勇敢一点,但反抗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事情——在这之前,你还是需要一个帮你抵抗威胁的人,是不是?”
祁曜看着窗外,难得有些出神。
昨夜殿中轻柔的讲述和方才耳边无奈的叹息交织在一起,朝着往日里亲眼所见的场景冲撞着,相互拉扯间惹得他烦躁起来。
她来到阑珊宫究竟有何目的?
他不相信阮贵妃的人会是真心实意来照顾他,可昨夜里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她却又什么都没做……
纷乱的思绪犹如缠绕在一起的线头,须得缓慢而耐心地条条解开,或者是——直接全部剪断。
院落中的秦苡放下手中木桶,抬起眼四下看了一圈,视线尤其在偏殿落了片刻。
随即,她转身无声地离开阑珊宫,却没有走偏好的宽敞主路,而是朝着无人的树林中走去。
祁曜眸中烦闷纠缠的情绪顿住,缓缓静了下来,涌上淡冷的黑。
他起身跟上了秦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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