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2 / 2）

“如果是她道歉，你叮嘱我干什么？我感觉你想各打五十大板，是不是想让我们互相道歉？”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苍白又无力的辩解。

蔺嘉禾面无表情看着她，“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那天想走什么流程，你说一声，不过分我就照做。”

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又降至冰点。

岑盼看着面前这张倔强的脸，越看越生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蔺嘉禾，从小我怎么教育你的，做人做事心胸要开阔。你这样心里憋着气我敢安排他们来吃饭吗？”

蔺嘉禾看着她的脸色，心想今天不吵架是不可能了。

“对，我就是遗传我爸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好意思，玷污了您仁厚大度的基因。”

重生后蔺嘉禾曾发誓要当妈妈的好女儿，不惹妈妈生气，不和妈妈顶嘴，但是事情一出，她发现，根本做不到。

很多她想忽视的东西就是像鞋里的石子一样硌着她。

岑盼：“……”

蔺嘉禾看着妈妈错愕的神情，越说越来劲，“妈，我很清楚，你并不是因为想讨好秦叔叔才让我原谅。你是真的心疼秦沁，因为她和你一样，母亲早逝，你感同身受。”

“我从来不担心你会因为男人而放弃我，因为你不会。但是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在情感上，永远都是劫富济贫。她没有妈妈，但是别人的妈妈会心疼她啊。我是有妈妈，但我的妈妈只会让我宽容大度。”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和岑辉打架，明明是他做错事抢我的玩具，还动手打人，我还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就骂我，还抱着岑辉哄他。你一直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凭什么啊？后来舅舅舅妈回来了，你还给他们道歉，说我太霸道了，让辉辉不要放心上。妈，我想请问你，我错哪里了？”

“还有一次，你单位同事秦阿姨出差，给我带了一盒进口巧克力。我宝贝得不行，结果你侄子一来我们家，你连问都不问我，就拿出来分。岑辉那么贪心，吃完了自己的，还想要我的，不给他就哭。后来他走的时候，你是不是把我藏起来的巧克力给他带走了？妈你忘记了一件事，我也喜欢吃。”

“为什么在我和人家有冲突的时候，你永远只会维护别人家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我心里怎么想？我会不会委屈？”

蔺嘉禾不想哭，但是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了。

眼泪啪嗒啪嗒落。

或许重生以来太顺遂了，以至于她一点委屈都忍受不了。

嘴巴开了一个小口子，委屈就忍不住倾泻。

“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爱我，你甚至愿意为我付出生命。可是为什么，你在平常小事上总觉得我有一副金刚不坏之身。我现在告诉你，我会受伤，会难过，会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会想妈妈为什么不爱我。”

“我已经二十岁了，可我想到五岁的玩具，七岁的糖果，到现在都还会难过。在我还分不清爱是什么的时候，我觉得那盒巧克力那个玩具都是你不爱我的证据。而我带着这个猜测难过了很多年。”

岑盼也哭了，她从来不知道蔺嘉禾心里有这么多委屈。

女儿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呛人的小辣椒，在家里说说闹闹像个小霸王，在外面也从来不会被欺负。

“妈，秦沁这件事，说到底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当场就解决了，她虽然让我难堪，但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被泼水的衣服干了，我的气就消了。我甚至理解她的行为和她的不安全感，因为我也有过那么一段彷徨不安的时刻。”

“你以为我生她的气，根本不是。我当时想的是，将来如果你想要和秦叔叔结婚，秦沁这样排斥的态度，你们也许要磨合很长时间。甚至这种磨合是要以你的牺牲为前提的。我心疼你，我怕你受委屈。”

蔺嘉禾哽咽，“但是在我全心全意维护你的时候，你的行为就像是反手给了我一巴掌，我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人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蔺望，怕我像他，但是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个世界上最想和他割席的人其实是我啊。”

岑盼捂着嘴泪流满面。

原来一直是她想错了，她以为蔺嘉禾小心眼，没想到女儿根本不是因为被泼水而生气。

她忽然间意识到这些年对蔺嘉禾的不公平。

岑盼之所以一直教育蔺嘉禾要心胸开阔宽容大度，是因为蔺望为人斤斤计较，她害怕女儿像爸爸，所以总是会以此为鉴，甚至于有些矫枉过正。

她的女儿这么聪明豁达，怎么会像蔺望呢？

“嘉禾，妈妈错了，你不要生妈妈的气。”

蔺嘉禾抹了一把眼泪，没有说话。

她好像说不出原谅这样的话，千言万语只能说一句算了。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太轴，别人都能笑着谈往事，但是她永远都没办法对那些难过的事云淡风轻。因为曾经那些伤害和不在乎，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小孩子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小孩子也会记住很多很多难过的事情。

“算了，都过去了，我不想提了。但是妈妈，我想告诉你，我依然爱你。”

蔺嘉禾想，世间的母女情大概都是这样，血泪里掺杂着超乎寻常的爱。

因为是最亲的人，吵架时总是最能戳中彼此的痛处。

有时候哪怕真的恨极了，只要想到岑盼离婚十多年，辛辛苦苦养育她没有给她找后爸就还能继续宽容。

“让秦叔叔不要觉得抱歉了，也不必道歉。大家就像朋友一样简单吃个火锅吧。”

“我回学校了。”

蔺嘉禾说完就走了，如果留下来，她根本不知道今晚该如何面对岑盼的愧意。

多年以来，愤怒和委屈已经长成她身体的一部分，忽然发泄出来，不仅难为情，甚至还有一丝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