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九)(2 / 2)
“随她去罢。”
半晌,他听见周檀这样说。
曲悠一口气从书斋跑到了常去的刑部后堂。
后堂赶巧又是第一次来时遇见的栗鸿羽当值,他抱着佩剑正在打盹儿,然后便被曲悠大力的推门声吵醒了,不由吓了一跳:“小兄弟!好久不见!这是怎么了!”
曲悠扶着那架摆在后堂正中的屏风走了两步,摇了摇头,勉力挤出一个笑来:“今日又是小栗兄弟当值?”
栗鸿羽打了个哈欠,憨憨笑道:“本不是,但是梁大人今日出城,我早晨恰好去核对前些日子刑部佩刀丢失一事,没跟着一起,故而同人换了轮值日子。”
他见曲悠没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热心讲述:“说起来也是奇怪,周大人道刑部每把刀都记录在册,让我们务必清点出是谁拿了,可竟无人承认,刀不是刑部众人所取,还能是谁?”
曲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了他一句:“梁鞍大人今日出城去做什么?”
“那个彭大人不是要流徙三千里吗,今日恰好是出城日期,”栗鸿羽答道,“刑部派人前去押解,梁大人说与彭大人是故交,想去送一送。”
彭越流放,今日出城?
“那把刀是什么时候丢的?”
栗鸿羽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好像……诶,说起来,好像就是坠楼一案宣判那日。”
他还没有说完,曲悠便照着来路跑了回去。
黑衣得了周檀进出刑部的手令,刚推门从书斋出去,便被迎面跑回来的曲悠一把拽了回去,周檀站在窗边,回头看着二人,微微挑了挑眉。
薄雾冥冥,天色似有些许昏暗,风雨欲来。
他伸手将窗阖上,眼见着女子因疾驰散下的几捋碎发被风扬起。
“你方才说,晏姑娘不肯罢休,可是与彭越有血仇?”曲悠松了手,直截了当地问他,“调些你不会被发现的人手出城,或许还可以保她一命。”
周檀心中一沉:“彭越今日出城?”
曲悠答道:“流徙之期在本月底,他本应和旁人一道,突然提前,还要梁鞍相护,想必是觉察到了危险。晏姑娘若盯着他,今日必然出城,此事本不隐晦,只是事发突然,你若不问,旁人不会特意告知你。”
周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黑衣,你去调些艾老板的人手。”
黑衣人并不迟钝,几乎是立刻听懂了二人的意思,却没有即刻动身:“大人……她只有一人,刺杀成功与否,不会牵涉旁人。我们仓促布置,万一是对方的圈套,或者您被卷入,该当如何?您以为,她为什么不求助于您?”
这也是曲悠的顾虑,彭越已为庶人,就算傅庆年念着情分还愿意保他一命,也是终生不可能再回朝堂了。于周檀而言,此局大获全胜,就算没有置彭越于死地,他已成弃子,亦无回扑之力。
周檀这样比商人更加精于算计的政治家,会冒这样的风险吗?
“去。”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周檀冷冷地吐了一个字,随后道:“既然梁鞍也在,我又不好卷入,那他们一行,便不必回来了。”
他鲜少用这样森冷的口气说话,曲悠打了个寒颤。
黑衣领命下去之后,周檀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他们调来人手,也要一段时间,你……此刻要随我出城吗?”
“好,只是……”曲悠略微诧异,“若无旁人相护,你我二人,救得了她吗?”
“自然,”周檀斩钉截铁地一口回道,口气中难得带些凝重的自负,“我会护你周全。”
她从前恍惚看他,只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黑云压城而溪风山云自不动的淡然,直到今日,昏暗日光下,朱红官袍的权臣眼神闪烁,竟让她看出了从不曾见过的自负和执拗。
甚至掺了半分易碎的脆弱。
她忽然笑起来。
“周檀,你其实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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