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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不了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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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又橙跟着人流往前走,坐在位子上系安全带的时候,收到了裴峙的电话。

男人说:

“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当然,也可以不闭。”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废话文学学得挺好。

“我知道了。”梁又橙拖长调子,“就两句话,你给我发个微信就行了嘛。”

裴峙用气音笑了下,说:“梁又橙,我没有你的微信。”

“……怎么没”说到一半,梁又橙才想起来,裴峙只有他们典当行的微信。

所以他才给她打电话。

“如果你下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能给我你的微信吗?”裴峙静静问。

梁又橙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玩笑着:“裴峙,人这么多,我近视。”

男人只说:

“没关系,下来的时候,你还怕的话,就看看我。”

“不怕的话,也可以看看。”

“……”又是两句答非所问的废话文学。

梁又橙却不自觉抓紧手机。

裴峙:“因为我就站在,你一睁眼就一定会看见我的地方。”

轰鸣的机器声传来,跳楼机缓缓上升。

梁又橙收好手机,看着裴峙的样子渐渐模糊,然后消失在人群中,变成一个点。

怎么会看得见呢?

人走散了就是走散了,像是泥牛入海,海就是海,吞噬掉你的所有。

包括你的来处。

梁又橙翘着脚,夜风从她脚下呼啸而过。

她看见天上的星星和路上的灯,看见欢乐谷不远处激流勇进处那里激起的数米浪花。

再然后,她闭上眼睛。

只剩一片黑暗。

爸爸,我好冷,你也会冷吗?

爸爸,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会害怕吗?

爸爸,不是最喜欢我吗?不是天底下只爱我一个人吗?为什么,你走的时候,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跳楼机升至最高点,再然后,毫无预兆地,

陡然开始下坠。

梁又橙开始失重。

明明刚刚还温柔的风,现在开始在她耳边呼啸。

凄厉地,像是在控诉。

喉管里涌出一丝腥甜。

那天的无数记忆碎片灌满她的脑袋。

她又想起那个穿着单薄线衣的少年。

又想起冷却无雪的那天。

父亲死的时候,她跑出医院,去见了裴峙。

“你要去美国了?祝贺啊。”梁又橙说。

裴峙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你好像忘了我是为了谁,才办转学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梁又橙浑不在意,“不过哈佛那么顶尖,你也不用那么生气吧。”

少年冷着一张脸,像是满腔的怨气砸在了棉花上,沉默半天,只舍得吐出一句:“梁又橙,你不讲信用。”

“我为什么要讲信用?”少女嬉皮笑脸的,眉眼间却抖动得厉害,“好人不长命,我不要做好人。”

话音刚落,护士就打来了电话,说爸爸推出来了,叫她去给他穿衣服鞋子,好让他上路。

原来,坏人也不长命。

梁又橙挂了电话,看着裴峙,突然有种不忿。

即使她也不知道,这无缘无故又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来的。

“都说完了?说完我就走了。”梁又橙掐着手臂,转身就走。

已经走了很远了。

却还是被他叫住。

少年跑过一盏盏暖黄的路灯,瘦削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来到她跟前。

“之前我过生日,你说我会帮我实现一个愿望,现在还作数吗?”

梁又橙不妨他现在提这个,皱着眉点点头。

少年促狭苦笑了下:“刚不还说不是一个讲信用的好人吗?”

梁又橙:“……”

“那我说了,”裴峙躬下身子,看着她那双乌黑潮润的小鹿眼,很慢很慢地讲,

“再再,我能帮你擦眼泪吗?”

“……什么?”

这算……愿望吗?

少年于是伸出手,一点一点帮她擦眼泪。

他的手很冰,食指有细微的茧,像被冰雪覆盖的梅枝,蜿蜒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再再是好人,好人会长命,再再会长命的。”

念咒似的,也不知道是要说服谁相信。

眼泪越擦越多。

裴峙叹了口气,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再,别哭了好不好?”

“……”

不好。

因为,

这是第二个愿望了。

……

风止住了。

周围又重新喧哗起来。

梁又橙回过神来。

她没有和父亲一样粉身碎骨。

梁又橙睁开眼睛。

她本来只把上跳楼机前裴峙说的那些话当安慰,

但仿佛就在睁开眼睛的同一秒,

她看见十几只气球升空。

氢气球随着夏夜晚风飘到天空,只剩一只红色气球,还留在远处。

男人手里牵着那只红色气球,站在人群中。他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静地回视着梁又橙。

人群流动着,声音嘈杂着,他就伫立在那儿。

像是她的原点。

也像是她的来处。

——“因为我就站在,你一睁眼就一定会看见我的地方。”

梁又橙呆呆地看着那只红色气球,

和那个牵着红色气球的男人。

她突然恍惚间觉得,

那年冬天,站在医院寒风里的少年,

好像已经等了她,

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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