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二十)(1 / 2)
月楼仙尊新来的小徒弟仿佛被震撼了,露出一种难以启齿又义愤填膺的表情,支支吾吾道:“怎么还有这种人……”
月楼按了按额头,还没等解释什么,小徒弟便凑上来,抓着她的手,低声道:“师尊,您别为那种人伤心,他不值得。弟子定然做得比他好,好叫您不后悔收我为徒……”
月楼微微笑起来,却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必同他人相比。”
封不语抓着她的袖子,仰头看着她。那双属于少年的眼睛清澈极了,像不知事的幼兽,写满了仰慕。
“师尊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月楼缓声道,在寂静的小楼里,她的声音又低又温柔,“你的存在本身,就足够令我宽慰了。”
……
目送着封不语进门后,叶圆圆的脑海中依然不断回放着方才月楼的那段话。分明她只是个局外人,却仿佛连她这个旁听者也被令人沉醉的话语蛊惑了。
她听到走在自己身边的月楼叹了口气,忽然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是个好师尊?”
叶圆圆连忙道:“怎么会呢,仙尊,您可是极仙台弟子们最喜欢的仙尊了。”
见月楼一脸疑惑,叶圆圆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弟子刚入极仙台的时候,师兄师姐们都与我说您是待弟子最好的仙尊,每年冬升时弟子们为了入您门下都要抢破头啦。”
这是事实,叶圆圆没有说谎。极仙台三尊里边,流明仙尊严厉又暴躁,顾修仙尊倒是好相处,可他是顾家的家主,挑选的弟子都是那些有门路的世家子,如何轮得到她们这种泥腿子?剩下的,可不就一个月楼了吗?
虽然月楼仙尊偶尔有点不靠谱——但是架不住她的徒弟都很靠谱。极仙台月阁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仙尊几乎不管事,从来是月楼的徒弟和雁寻仙主派来的人帮她理事,月楼仙尊在这里几乎就只是挂个仙尊的名头罢了。
月楼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那为什么我养的徒弟个个都心怀不轨?难道是我对他们太好了?”
正滔滔不绝数着月楼优点的叶圆圆一下卡壳了。
“呃……这个……”
月楼看向她,等着她的回答。
“仙尊。”叶圆圆挠了挠头,说,“弟子觉得,他们喜欢您跟您做了什么没关系,喜欢谁不需要理由。”
月楼看着她,神游了半刻钟,不知在想什么。半刻钟后她说:“可是我喜欢先生就是因为先生对我好啊。”
叶圆圆心脏猛地一跳,有种狼狈的感觉如潮水般袭击了她,仿佛一瞬间被某个巨大的、本不该被她知晓秘密击中了。
“先、先生是……是哪位……?”
月楼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接话。
叶圆圆甚至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跟着月楼已有将近百年了,其实知道很多事情,但她不敢想,月楼也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提起过:“难、难道他是……”
月楼还是不说话。半晌,才摇了摇头,道:“算了。”
她摇着头,走到正房门前,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径上了三楼,对叶圆圆道:“今天我要呆在三楼,如果有人找,就说我在休息,不见客。”
叶圆圆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忽然有点大逆不道地想,月楼仙尊什么都不懂。但那其实是很孩子气的不懂,因为只有孩子才会说出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他对自己好这种天真的话。
……
自从三百年前月楼仙尊搬入极仙台后,这栋小楼的三楼就是绝对的禁地和密室。除了她之外,从没有人到过这里,就连雁寻仙主都默认了这事。
因为密室的特殊性,很多弟子都曾在私下猜测过月楼仙尊的密室里有什么。
有人说月楼仙尊那么财大气粗,她密室里肯定是堆成小山的神石;有人猜月楼仙尊的密室里肯定藏着不为人知、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或许是什么神奇的法宝奇兽;还有人因为雁寻仙主暧昧的态度猜测月楼仙尊的密室里肯定有雁寻仙主当年干掉一众竞争对手上位极仙台仙主时留下的把柄。
月楼打开锁,上了三楼。
如果那些猜测不休的弟子跟着月楼上一次三楼,他们一定会大失所望。
一眼望过去,这间神秘的密室里,什么秘密也没有,或者说,这间密室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立在屋子正中间,那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睫温柔地垂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膝头。
它浑身泛起神力的白雾,弥漫至屋里,沉在空气的下方,在月楼抬脚进门时,那些神力立刻像是活过来一般,亲密地蹭着她的脚踝。
那石像是一整块的神石,这屋子里的神力,都来自于它。
月楼轻声道:“先生,我回来了。”
空荡荡的屋里没有丝毫回应,但她毫不在意,行至石像面前坐在石像的脚边,动作像是做过千百遍那样熟练。
她双臂交叉放在石像的膝盖上,然后将头靠在了石像的膝上。
一个□□凡胎,靠在一尊冷冰冰的石像上。这本该是十分诡异的一幕,可他们却奇怪的和谐,仿佛两个半圆终于严丝合缝地拼上,月楼靠着它,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详,而石像垂着眼,温柔地看着她,好似因为膝上这人活过来一样。
满室寂静中,唯有神力涌动着,沿着月楼的脚边缓缓爬上她的背和发,直到把她整个包裹起来,再没有一丝缝隙,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严严实实的茧。
月楼缓缓闭上了眼。她太累了,这趟西京和九江之旅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到了先生的身边,她终于能毫无防备地闭上眼,好好地睡上一觉。
……
累极之后的休眠总是冗长而安逸,月楼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个时辰,直到天光破晓,她才迷糊着睁开了眼。
虽然很想留在这里,但月楼还记得自己今日有事要做。
她要带封不语去测天赋。
待月楼换好一身衣服,站在封不语门前时,天色已经大亮。不知道新收的小徒弟昨天是否听她的话,乖乖呆在屋里休息?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手落在门前的瞬间,门却从里面开了。
小徒弟新换了一身蓝白色的弟子袍,那弟子袍稍微有点宽大,衬得他清瘦俊美,蓝白的系带紧紧地束在腰间,坠着一枚玉佩,拉扯出露出流畅柔韧的线条,没有半分柔美,反而板正笔直,清凌凌地戳在哪儿,有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小徒弟推门后见到她,眼前一亮,唤道:“师尊!”
月楼拍了拍他的脑袋——封不语年纪还小,约莫十七八岁,但个头已经很高了,这个动作她做起来有点艰难,但封不语乖乖低下头,道:“师尊,您起得好早,昨日休息好了吗?”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月楼温声道,“在极仙台还习惯吗?”
封不语“唔”了声,笑道:“换了新地方还有点不习惯,但一想到跟师尊在一起,心里就平静下来了。”
这话肉麻,但封不语说得很诚恳,再加上他年龄尚小,那张青涩却不掩俊美的脸笑起来乖巧极了,完全是个孺慕师尊的小徒弟的样子,没有丝毫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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