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你看你又不吃,还盯着我干啥?”杨柳掐着它的狗脸,它比她还短命,在刚下雪的冬天被贼打死偷走了。
擀面切条,烧水下锅,煮面的时候她打了桶井水上来,面煮熟捞起来就用井水冲,锅里的面汤水剐进泔水桶,晚上烫猪食用。
井水冬暖夏凉,夏天买的肉、剩的饭菜都放在篮子里续在井里镇着。凉水面也是,装水桶里续下去,等天黑干活的回来了,一口面下肚能从头凉到脚。
不等日头下去,杨柳就戴了草帽往自家田里走,她记得每逢插秧,她都是拔秧苗的。大姐没嫁人时有她带着,嫁人后就带着男人来给家里干活儿,还是由她带着在田里拔秧苗。
村里的人都在田里,绑着裤腿挽了袖子,撅着屁股在水里泥里淌,脸上晒得黑红,腰间绑着一个拳头大的竹篓,逮着蚂蝗了就放进去,晚上回去放草灰里闷死再晒干,又能去药铺换一串铜板。
“柳丫头,你今儿来得挺早,这日头还没下去呢。”
这么打趣人的都是自家族里亲近的人,杨柳嘻嘻一笑,扶着草帽扬声说:“早点来也早点回,我只做了饭还没准备菜。”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有人夸她勤快,又说她娘会生会养,两个闺女都长得像朵花。
“傻笑啥呢?”杨大姐听到声抬起头,让她把田埂上的水壶提下来。
“大娘夸我俩美得像朵花。”
拔秧苗的田和插秧的田不在一起,周围还有其他家的人,姐妹俩没怎么说话,提了板凳就坐水田里埋头拔秧。中途杨柳的姐夫挑了担子来装秧苗,跟杨大姐说儿子在田里打滚,成泥猴了。
“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时间太久,她已经记不起了。
“明早,爹说剩下的他们爷三个明天半天就插完了,那我们就趁天凉快的时候回去。”
杨柳听罢央了她姐炖鱼煎泥鳅,“我想尝尝你的手艺,你这一走又是好久不回来。”她的手艺恐怕已经生疏了,别糟蹋了好菜。
杨大姐本想说晌午就是她做的菜,听了后一句又把话咽进肚,“你听话,压着些性子,等嫁去镇上了,咱姐俩见面也方便。”
杨柳没吱声,她想起程石,只知道村西头的那座只有一个老仆住的宅子是他的,听说是他娘的陪嫁,至于程石是什么时候来杨家庄的,她一概不知。
或许是她死在他家的堰塘里,他得到信才回来了一趟。
等天黑透了,水田里的人才带着一腿泥上田埂,天黑了也不太看得清,在水沟里胡乱洗了洗就穿上鞋往家走。
“回来了?菜已经炒好了,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杨大姐抱着她费了三盆水才洗干净的儿子在檐下摇蒲扇赶蚊子。
“吃饭。”杨父想着吃了饭还要带杨柳进山给祖宗烧纸,现在洗了澡,回来又是一身汗。
井里的凉水面提上来,捞在碗里码上青瓜条和红苋菜,浇上酸汁子,拌匀空口吃了一碗才安逸地吁口气,这才有心思吃带刺的鱼。
饭后三个女人收拾碗筷,杨父进屋翻出一沓火纸,进灶房点了烟斗,沉着声说:“走了。”
杨柳动作一顿,犹豫地说:“我已经不害怕了,不去了吧。”毕竟她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
杨父已经出了灶门,没理她的话,掂了砍刀和铁锹往外走。
“爹,你要出去?”杨树还不知情况。
“赶紧去。”杨母推她。
“哎?我二姐这是要跟我爹去哪儿?”杨树还在问。
外面父女俩一前一后地走着,不想让村里人看见,杨父径直往东出了村,再绕了道上了山。山里树多月亮照不进来,他想着二丫头可能害怕,回头准备说两句话,就见这丫头还有闲心拽垂下来的树叶,哪有害怕的样子。
“你胆子还挺大。”不像她娘说的,家里四个孩子就二丫头最胆小。
“有爹你带路,我怕什么?”
“哼。”中年汉子挺受用,给祖宗烧纸的时候也粗声粗气地念叨:“二丫头做的梦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就做了那种梦,她来给你们磕个头烧些纸,自家后辈,看顾着点。”
杨柳跪在一旁大口呼气,试图不让眼睛又掉眼泪,但还是绷不住,磕完头站起来说话就带了哭腔。
杨老汉看了她一眼,等火熄了才背着手下山,“之前不还说不害怕?”
“爹,要是我像做梦那样被人害死了,你会给我讨公道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这问的什么狗屁话,我养这么大的姑娘被人害死了,我拼了老命也要了他的命。”老汉咬着牙说话。
骗人,才没有。
杨柳哭出了声,一路走一路嚎,吓得出来觅食的兔子又钻回了洞。
“爹,我信你的话。”前世她可能误会,也可能是家里人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行了行了,别嚎了,嚎的老子耳朵都出了毛病。”杨父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说话声,这黑湫湫的大山,别再被哭声招来了脏东西。
杨柳抹了眼泪消了声,听到西边有男人喊救命的声音,惊道:“有人喊救命,爹你可听到了?我们快去看看。”说着拔腿就淌着树空子往西走,杨老汉都来不及拦。
“有人吗?”她扬声高喊,“是有人在喊救命吗?”
“有人有人,我被捕兽夹夹住腿了。”
“爹快点,是有人。”
“你注意点,别有蛇,我走前面。”杨老汉掂着铁锹在路两边拍,有蛇路过听到动静能惊走。
父女俩循声找过去,摸黑听他说他被捕兽夹夹了腿,又滚下山卡在了树根的空子里。杨柳听着声觉得耳熟,心里有了猜测,等她爹搂了树叶点着火,就着火光看清小伙儿青涩的面孔忍不住一笑。
是你啊,原来你小腿上的伤疤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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