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1 / 2)
八月盛夏,正午骄阳似火。
心慈医院食堂。
“三个星期前受的伤,硬是活生生憋了三七二十一天啊”
外科部张医生上午刚下手术,这会儿一边吃饭,一边给复盘上午的手术过程。
讲到兴头处,张医生伸出拿着勺的那只手伸出中间三只手指头比了个别扭的数,说:“那个伤口幸好你们没看见,又是捂又是水泡的,都臭了,裤子剪下来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一个男实习生顺着他的话问:“怎么着?”
“当然是生虫了!”
张医生摇了摇头:“整个伤口全是蛆蝇,密密麻麻的蠕动成一片——生命力比患者可强多了。”
“伤口长度差不多一尺,诺,”张医生抬了抬下巴:“跟你们装菜的盘子差不多。”
问话的男生顿时梗住,同桌的除了几个对此习以为常的外科医生,其他人都一脸菜色,有两个女实习生讪讪放下筷子,明显没胃口了。
张医生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几个实习生,最后又看了眼靠窗坐着面色如常吃饭的女生一眼:“这种事情你们以后到了普外就习惯了,看看人家纪医生,刚刚跟我一起做的手术,现在还不是吃得挺香的。”
闻言,窗边的女生抬了下头。
夏日的微风将两片泛黄的香樟树叶卷落窗台,纪时安抬手挽起落到鬓边的碎发,将手里最后一勺饭地送进嘴里咽下,一边从位置上站起来一边端起餐盘,对盯着她看的几个实习生笑了一下,随后看向对面的张医生,视线落到桌面,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白白的小东西,跟张医生碗里的粥也挺像的。”
刚往嘴里送了一口粥的张医生:“”
从食堂出来,纪时安到旁边的小超市拿了袋酸奶,她常来,加之人长得又漂亮,所以小超市的阿姨都认识,阿姨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会儿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大半,知道他们外科医生忙,习以为常地问:“这个点刚吃完饭啊?”
纪时安付完款,接过酸奶笑了笑:“是啊,阿姨吃了吗?”
“早吃过了,”阿姨笑道:“哪像你们医生这么辛苦,不过再忙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这样的话从工作到现在几年下来数不清听过几百次了,纪时安乖巧一笑:“好的,谢谢阿姨。”
纪时安往住院部走,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微信上有几条向瑶发来的新消息。向瑶,她最好的闺蜜,在红枫巷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初中同伴,高中同校,几乎形影不离。
如今向瑶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纪时安当了医生,两个人的工作都忙得厉害,所以很多时候聊天像是存在时差似的,随缘。
纪时安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向瑶:【不想干了,真的,干不下去了。】
向瑶:【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从了向校长呢,我那么痛恨的学校,就让它留在我青春的记忆里该有多好。】
向瑶:【数学老师,真的不是给人干的工作。】
向瑶:【气死我了!!来个雷把一中炸了吧!!】
整个会话框下来一连好几条都是吐槽的。
纪时安敲出键盘,正准备回复,划到下面才看到向瑶半小时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新消息。
向瑶:【对了,赵砚这几天找你了吗?】
纪时安指尖顿了半秒。
赵砚是她的男朋友。
——严格来讲,纪时安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到底还算不算她的男朋友。
毕竟没有谁的男朋友会在被女朋友当场撞见跟别的女生关系亲密地走在一起,承诺会解释清楚但之后整整一周音讯全无的。
这事儿说来并不复杂。
就在一星期前,向瑶林子昂他们几个临时组局吃饭,纪时安因为先前跟赵砚约好了看电影,没想到饭没吃电影也没看成,所以是稍微晚些到的。
几个人吃完饭刚从餐厅出来,就看到了一个小时前还在给纪时安发消息说身体不舒服想在家里休息的赵砚。
以及从奶茶店里跑出来自然地挽住他手臂的女生。
纪时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第六感这种东西,只是她对于跟赵砚的这段不温不火的关系产生的不好的感觉在某些时候来得突然但又准确。
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和赵砚两个人因为工作忙,频繁加班的那段日子连通电话都是奢侈,更不要说见面了。几小时前被突然放鸽子的时候纪时安就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对,但也没深想。
果不其然。
纪时安当时脑子很短暂地空白了那么一瞬,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拦住准备冲上去的林子昂和向瑶,看似冷静地拿出手机,对着那对离去的背影拍了张照片,发给赵砚。
很快,不远处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随后很慌张地扭头视线寻来。纪时安目不转睛地对上那道视线,还有空抽出根神经面无表情地跟另外两个人解释了一句:“够热闹,就不用我们上演一场棒打渣男的戏码了。”
后来向瑶和林子昂是这么说的:“时安你当时可真冷静,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是红枫巷一群同龄人里最早相熟的人,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了。
这件事的处理方式确实不是纪时安的作风。
工作忙、联系少、这种事情见多了,对任何经不起考验的感情来说不过借口而已。
纪时安认识的赵砚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冷静下来之后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求一个解释。但如今大半个月过去了,赵砚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纪时安多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十八岁二十岁的女孩子了,面对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哭哭闹闹地拒绝面对和接受,虽然她一直认为跟赵砚谈的这段恋爱并不怎么轰轰烈烈,甚至大多时候普通又平凡,但怎么说也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断了的呢,她觉得自己得知道个原因,死也要死得明白。
她只要赵砚一句话。
纪时安将手中空了的酸奶袋扔进垃圾桶,回复向瑶:【还没,不知道是不是意外亡故了。】
回到办公室,纪时安穿上白大褂,扣子刚系到第二颗就有实习生来敲门,提醒她半小时后的手术。
纪时安利落扣好衣服,点头应了声好,说:“知道了。”
将手机放进抽屉之前,想了想又打开微信,置顶的“红枫巷五霸”群里林子昂正在进行每日至少一次的群消息轰炸。
纪时安没管,往下翻了翻找到赵砚,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周,收到那张照片当晚赵砚的回复“我会给你解释清楚的,时安,给我点时间。”
纪时安视线在这条消息上停了两秒,然后敲开会话框,发了个“?”过去。
下午有两台手术,她没多余的功夫和思绪过多地停留在私人的感情上面,从办公室出来,纪时安很快将脑子里的杂念抛除,进入工作状态。
普外的手术时间正常情况下不会太长,但今天纪时安手术的患者情况稍微麻烦一些,光是术前的准备工作都花费了两个多小时。
第二台手术开始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医生的时间大都是这样,更别说是战士一样的外科医生,由不得自己做主。
等到手术顺利结束,从手术室出来,外边天色早已入夜。
纪时安摘下帽子和口罩,到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往洗手间走,不知道是不是精神高度集中久了,几场手术下来蓦地到了下班休息时间反一时不觉得疲惫。
纪时安停在洗漱台前,将肩头的长发挽到而后,打开水龙头俯身捧水冲了把脸,又挤了两泵洗手液在掌心搓开,淡淡的消毒水味在空气中蔓延,这时洗手台边的电话嗡嗡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向瑶的来电。
纪时安瞥了眼屏幕角落的时间,十点刚过,打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按下接通,对面立即传来了向瑶愉快的嗓音:“下班啦!你在哪呢时安,出来!嗨!”
纪时安偏头用耳朵夹住手机,腾出手抽了两张纸把手擦干,重新握住手机:“刚下手术,还在医院呢。”
话刚说话,对面传来林子昂的震惊:“我去,你们社畜都这么惨吗。”
“看路!开你的车!”
向瑶一把推开林子昂的脑袋,对着电话道:“我和子昂现在在一中这边,刚点好黄辣丁,那你出来,我和子昂过去接你,一起吃饭,吃完送你回家?”
纪时安一天下来没怎么吃东西,这会一听顿时更饿了,转身往外走:“好。”
一中距离医院不远,纪时安着半身长裙站在医院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的卡宴就唰地一下停在了面前,接着后座车窗降下,里面的向瑶一推车门,喊了声:“上来吧宝贝儿~”
纪时安笑了笑,拉开车门上车,车子很快疾驰而去。
烧烤店在一中后面的小巷子里,这条巷子好吃的东西很多,但位置相对有点偏,一般不是本地人很少能找得过来。
等到了目的地,林子昂把车停好走在前面带路,这会儿正是宵夜的点,学生晚自习又刚下课不久,所以整条街都热闹得很,从巷口到巷尾的店面外都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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