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夜幕笼垂，大雪弥天。

乾麟宫内灯火通明，几名太医神色匆匆，躬身走入殿内。

赵奉云闻讯赶来，在石阶下就被一名内侍拦住。

“公主您不能进去，”那内侍眼中满是鄙夷，“皇上早就吩咐过奴才，说您是不祥之身，不能让您踏进这乾麟宫一步。”

“公公，我听闻父皇龙体抱恙，实在是心急如焚，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吧。”赵奉云秀眉微蹙，杏眼中泛着泪光，她咬唇思量片刻，拔下头上唯一值钱的那根白玉海棠簪，藏在袖中，悄悄递给那名内侍。

那内侍将手揣在袖中，并未接过簪子，掐着尖细的嗓音说道：“唉，不是老奴不愿意帮您，实在是皇命难违啊。”

赵奉云在这碰了一鼻子灰，却并不打算离去。她来探望，一是为了看看承平帝还有多少活头，二是为了见见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首辅大人。

皇帝这些年沉湎酒色，求仙问药，太医虽然缄口不言，但她猜测，皇帝大约是命不久矣，全靠首辅大人进献的丹药吊着那口气。

当朝首辅萧弈，不仅文采出众，惊才绝艳，还有穷究道法，近年来为皇上诊疾炼药，圣眷优渥，二十五岁便已是位极人臣。

五年前她生母冯氏受人诬陷，含冤而死，她与幼弟在深宫中受尽冷落，朝不保夕，没个有力的靠山，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罢了，我也知道公公的难处，这簪子您且收下，可否容我在殿外等候，待御医为父皇诊断病症后再回去？”

“您要等便等吧，只是这乾麟宫的台阶，您是一步也不能踏上。”那内侍收了好处，懒得跟赵奉云纠缠。

赵奉云便在殿外站着，漫天纷飞的大雪自漆黑的夜空中打着旋儿落下，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阶前枯枝簌簌作响。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鹅黄色袄裙，外面披了件单薄的披风，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呦，这不是五妹妹吗？”一道清亮如银铃的声音在赵奉云身后响起。

赵奉云一听那声音便知来人是崇宁公主赵元芷，转身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父皇龙体欠安，我寝食难安，便想着过来探望，略尽孝心。”

“五妹妹一出生，许天师便断言你是不祥之身，若是这乾麟宫沾染了你身上的晦气，恐怕不利于父皇的病情啊。”赵元芷一身石榴红绣百蝶浣花锦罗裙，披着翠羽织金斗篷，眉目还算清丽，却隐隐有一种刻薄，她睨了赵奉云一眼，从厚实的斗篷中伸出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

“公主您有所不知，这宫里都传言五公主是个惯会勾魂的狐媚子，放着久病的胞弟不管，就爱到别处去勾人心魂呢。”赵元芷身后的宫婢凑在她耳边，笑道。

“贱|人冯氏的女儿，能做出这样的事，倒也不稀奇。”赵元芷瞪了赵奉云一眼，话语尖刻，“快回去吧，别白费功夫了，任凭你再怎么表现，父皇也不会看你一眼。”

赵奉云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见赵奉云沉默不语，赵元芷觉得没趣儿，领着身后的两名宫婢朝殿内走去。

赵奉云的目光追随着赵元芷远去的身影，眼中的神情由焦急无措渐渐转化成蚀骨的恨意，如一把利刃直直插去。

雪越下越大，裹在寒风中席卷而来，檐下的画屏宫灯上落了雪花，洇开一片痕迹，白雪覆盖了琉璃瓦，整个皇宫银装素裹，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映得黑夜都亮了几分。

乾麟宫中当值的内侍们冻得搓手跺脚，赵奉云身上的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冷得几近麻木，娇艳的小脸苍白如纸，长睫上挂着雪花，唇瓣发白，没有血色，那一抹娇小的鹅黄色身影在昏惨惨的灯火下显得楚楚可怜。

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倏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混在呼啸的寒风中，听不太真切。

赵奉云回眸望去，在重重风雪之后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掠过朱墙白雪，从浓酽的夜色中缓缓走来，片刻之后便到了她眼前。

没有了风雪的阻隔，那身影变得真切清晰，正是首辅萧弈。

他身着绀青云锦圆领袍，批了件银白色的狐皮大氅，右手提着一盏琉璃灯，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般，踏着雪走到阶前，仿佛是不可冒犯的神祇。他行经赵奉云身边时，目光未在她身上停留。

眼看着萧弈就要迈上石阶，赵奉云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袖子，央求道：“首辅大人，让我进去看看吧，父皇有疾，我忧心如焚。”

赵奉云冰凉的手指不经意间从他的手背上滑过，俏丽的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眼角噙着泪水，额前的碎发在风中飘摇，身子在砭骨的寒意中微微颤抖，带动腰际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