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2 / 2)
临开车前,急救人员让跟一个人去医院。网吧里没人认识这个男生,顾翌安问了一圈,只能说他去。
俞锐跟上去说:“我打的人,我去。”
顾翌安自是不会反对,但也不可能放他一个小孩儿过去,还是跟着一块儿去了医院。
男生是急性癫痫发作,人到医院就被推进了抢救室。
因为家属不在没人给签字,接诊的医生跟顾翌安来回沟通,最后还是顾翌安出去打了个电话,男生才被送进手术室。
俞锐全程啥也没干,只能在旁边跟着。他脸色并不比昏倒的男生好多少,拇指来回掐着指关节用力,头也耷拉着,完全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焰。
刚才男生倒地抽搐的画面,对俞锐来说并不陌生。
早在五岁那年,俞锐就亲眼见过一次。
那时候他还在上幼儿园,俞泽平和沈梅英没空管他,就把他丢给了爷爷俞淮恩。
意外发生前,老爷子踩着高脚凳要给他拿东西,结果人没站稳从凳子上摔下来,脑部撞到床角躺倒在地上,之后就跟那男生一样,抽搐发抖口吐白沫。
俞锐那会儿实在太小了,吓得连表情都没有,直愣愣地看着,等俞淮恩都晕过去不动了,他才蹲着身子靠近去叫爷爷。
后来是隔壁邻居听他一直在喊,感觉不太对劲,跑过来看发现人都快没气了,才赶紧打的急救电话。
这件事几乎算是俞锐人生中唯一的一场噩梦。所以,当同样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俞锐很难不回想起当年的场景。
十二月已经入冬了,羽绒服被弄脏后,俞锐身上就薄薄的一件套头卫衣,连旁边消防门开合间带起的冷风都挡不住。
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得很低,整个人蜷成一团,瑟瑟地发抖。
不过也就十五岁,生死对他来说到底是过于沉重了。顾翌安叹息一声,走到他跟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身上。
衣服内侧还带着顾翌安的体温,一阵热气包裹着躯体,瞬间暖烘烘的。
俞锐抬起头看顾翌安。
外套脱下后,顾翌安身上是件鸽灰色的毛衣,从脖颈竖起的衣领看,里面顶多还有一件白色衬衫。
俞锐往后移了下肩,想把外套脱下来还给顾翌安。
“穿着吧,我不冷。”
顾翌安按住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用太担心,医生刚已经说了,情况还算乐观。”
手掌贴手背的温度是暖的,热的。俞锐愣了一下,也没再坚持,他抿了抿唇,而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守了大半宿,男生才转危为安。离开医院时天还没亮,顾翌安不放心让俞锐一个人,坚持把人送回家。
到单元楼门口时,俞锐脱下外套递回给他,眼睛直视着顾翌安,再次道了声“谢谢”。
是意味不明的一声谢,也没说谢什么。
顾翌安目送他走进家门,最后淡淡地笑了笑:“还真学会懂礼貌了。”
癫痫发作的病因有很多,如果是单纯的脑外伤导致癫痫,这件事俞锐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但男生脑部并无明显外伤,反而检查出脑动脉畸形。
不是直接原因,但也不能排除间接影响,这也就让整个事情变得复杂了许多。
男生家长从老家赶过来了解情况,打架的尖嘴男一口咬定事情和他无关,都是俞锐动的手。
幸好网吧装了监控,又有顾翌安作为救命恩人替俞锐说话,对方家长这才没找到三中去。
饭桌上,沈梅英提起这事儿,俞泽平气得直敲桌子:“十五岁了还混得不成样子,还乱改别人成绩,要不是人家替你说话,等家长闹到学校,你看你还能不能顺利保送大学。”
俞锐沉着脸喝汤,眼皮都没抬一下。
俞泽平看他那样就来气,饭都没吃几口就走了。沈梅英也无奈,但还是好脾气地劝他:“找个时间去跟人道个歉,顺便也去谢谢顾翌安,别这么不懂事儿。”
事实上在这之前,俞锐自己已经偷偷去过一次医院。他从小到大虽然没少闯祸,却没有一次是躲在别人背后的。
他用自己存的压岁钱把男生的住院费都给结了,本来还想去跟男生还有他父母道个歉的,结果还没走到病房门口,俞锐迎面就跟查房的医生队伍碰上。
领头的大主任恰好就是那晚主刀的老教授,擦肩而过的时候,俞锐无意中听到他们对话。
其中一位医生说:“要不是他把您叫过来,这手术我们还真没法做,要是再多耽误几个小时,恐怕人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不得不说,那位同学的紧急处理做得真不错,检查报告也就看了一眼,判得居然比我们还准。”
老教授笑笑说:“别看他年轻,那可是老院长的亲孙子,从小玩儿着手术刀长大的。”
几句话说说笑笑的,队伍很快就拐进下间病房去了,俞锐却立在原地动也没动。
老院长是谁老教授没说,也没人再问,俞锐也不认识几位老院长,他唯一知道的老院长就是顾景芝。那是一位只听名字就能让他肃然起敬的慈祥老人,也是俞淮恩当初发生意外送到医院时,风尘仆仆赶来为俞淮恩手术的主刀医生。
顾景芝,顾翌安,毫无来由的猜测,让俞锐整个人呼吸都凛住了。他左思右想,终究还是大着胆子堵到老教授门口。
出来的时候,俞锐靠在医院走廊冰凉的墙面上,仰头发出一声接一声的低笑,像是嘲笑自己,又像是嘲笑命运的捉弄。
原来教务处的狭路相逢,并不是他和顾翌安最初的相遇,而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别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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