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赌(2 / 2)
徐暮视线往下,落在顾翌安手里夺来的那杯酒上面,玩笑道:“怎么样,烫手吗?”
顾翌安往俞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杯子,说:“事关八院和老师,他不会无缘无故使性子。”
徐暮挑了挑眉,顾翌安垂眸沉默了会儿,之后说:“徐老跟老师是旧识,两人以前有些误会,俞锐应该毫不知情才会跟徐老起冲突。”
徐暮细品了一下这段话。
若要论及社会地位和个人成就,徐颂行和周远清两个人,谁都不比谁弱。如果真因为旧时矛盾起点什么语言上的冲突,按俞锐的性子,呛两句嘴那可是太平常不过的事了。
徐暮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俞锐刚刚一声不吭仰头灌酒,既是在维护老师,也是在顾全徐老的颜面。”
“嗯。”顾翌安点头。
“那这还挺让人意外的。”徐暮幽幽回了一句。
俞锐走了没多久,霍骁也走了,两人之后再没回过宴会厅。
但人走了,话题还在。
如果说之前俞锐和徐颂行在休息间呛声还只是小范围被人撞见,刚刚那场热闹旁观的人可就太多了,于是认识的不认识的免不了说几句闲话。
“呵,天才,真好意思这么说。”开口的男的语带不屑。
“谁说不是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还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同张桌子另一个人接下这句话,“医大出来的,哪怕废物一个,要能让周远清把屎把尿地这么带着,早晚也带出来了。”
“听说远一点的院外会诊都请不动他,小点的学术论坛人家也不稀罕去,连国外的公派名额都看不上,可真够狂的。”
这张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说俞锐。
医生这个职业,尤其在神外科室,天赋可遇而不可求,机遇更是难能可贵。
医学系统分派系,跟什么样的老师,在什么样的平台,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能走多远,能站多高。
即便放眼全国,顶尖专家就那么几位,哪怕整个职业生涯里,一位老教授能亲自去带的学生也都屈指可数。
俞锐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成就,必然离不开周远清的栽培。
说没人眼红那是不可能的,加上他那臭脾气,歹话从不背后说,院里院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是看在八院和周远清的面子,恐怕暗地里小鞋都不知道被人穿多少回了。
“诶,你不也是北城医大毕业的吗?我怎么听说周远清当年最中意的学生好像也不是他,而是另外那位人物。”有人点到在场另一位第一附院的同僚问。
“你说顾翌安?他俩在学校时候的关系谁不知道。”被点到的人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要不是攀上顾翌安,以周老的脾气秉性还能收他?装得倒是清高,说到底要不是顾翌安和周远清,他俞锐能有今天?”
餐桌背后竖着一张古典屏风,为了躲清净,顾翌安和徐暮就坐在那张屏风背后,以至于这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全进了当事人耳朵里。
听到这儿,顾翌安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沉了下来。
徐暮看他一眼,随即半掩着嘴轻咳两声,故意把服务员叫过来给他们新添茶水。
徐暮的声音多少让人有点耳熟,屏风背后有人感觉不太对劲,于是探出个头过来,看清楚这边状况后顿时闪了舌头:“学、学长,你们在这儿呢”
“不好意思,嗓子不太舒服。”徐暮装着大尾巴狼,笑了声说,“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没有。”那人赶紧缩回去招呼桌上其他人,没过一会儿,满桌人陆续过来打招呼,而后讪讪说:“那个,我们已经吃好了,就先回去了,你们慢用。”
顾翌安沉着脸自始至终没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徐暮倒是悠哉悠哉地转着茶杯,丢给对方一句:“也行,你们要不走,我们这儿也挺尴尬的。”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谁知第二天上午闭幕式结束,第一附院的那位同僚找到徐暮,说是原本顾翌安计划要去他们院交流拜访的,昨晚突然通知他行程太紧,拜访临时给取消了。
所谓行程太紧自然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但对方也不敢直接找上顾翌安,只能过来求徐暮去说情。
两人站在大堂门口说话,正午的紫外线刺得人眼都睁不开,眼看顾翌安马上就要走了,那人急得满脑门儿汗,拽着徐暮始终不肯撒手:“徐师兄,能不能拜托你跟顾师兄说说,不然我这没法跟院长交待啊。”
“师兄就不必了,我受不住。”徐暮笑笑抽回自己的手,“你的这事儿我也无能为力。”
“可公是公私是私这也不能假公济私吧”
那人无视徐暮口中透出来的客套疏离,依旧不肯死心道:“顾师兄性格也不是这样的人,而且饭桌上大家也就随口一说,看在同校一场的情分上,你就再帮我求求情,你俩关系这么多年,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事儿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暮心里一阵冷笑,别说他压根儿不会帮这忙,就算是他真的跟顾翌安开口,顾翌安也未必卖他这个面子。
的确,假公济私放任何时候都不像是顾翌安会做的事。但俞锐是他身上唯一的逆鳞,别人兴许不清楚,徐暮心里却毫不意外。
任何事但凡沾上俞锐,你就不能再用平时思维去看顾翌安。
“实在抱歉,你也说了,他俩大学时候什么关系,我要去帮你求情,恐怕兄弟以后都没得做。”徐暮将昨晚对方说的话四两拨千斤地扔回去,对方哑然片刻,最终还是灰头土脸地走开了。
临走之前,大家都在酒店大堂轮候机场大巴,徐暮把这事儿告诉给顾翌安,顾翌安淡淡地笑了声没说话。
上午的闭幕式俞锐就没出现,这会儿八院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顾翌安陆续跟几位见过面的打了声招呼,视线扫了好几圈还是没看到人。
“别看了,昨晚就走了。”徐暮一眼就看出他在找谁,“之前还说呢,你看这不就跑了吗。”
顾翌安皱了皱眉。
“有些人啊,大半个地球都走过了,最后居然还是吊回到同一棵树上。”徐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嗞嗞’两声说,“怎么我就没看出来,我们这位小师弟有这么大的魅力呢?”
“你一个独身主义的人,看什么能看出来。”顾翌安冷着脸,难得回他一句嘴。
徐暮笑了两声,正色道:“不过说真的,想和好就直接跟他说呗,绕这么大弯子干嘛?”
顾翌安并没否认,反倒沉默好几秒,低声说:“我在赌。”
这样的回答太出乎徐暮意外了。
赌这样的字眼跟顾翌安实在是搭不起来,他性子实在过于沉稳,向来不会把自己置于这种毫不确定的风险当中。
“赌?赌什么?”徐暮问出口时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可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顾翌安随后淡淡笑了笑,回了句:“没什么。”
大巴车已经停到酒店门口,徐暮也没再多问,目送他上车然后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去机场的路上,顾翌安看着窗外发呆,曹俊坐在过道对面的位置忽然叫了他一声。
顾翌安不明所以地转过去。
“有样东西差点忘了还你。”曹俊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只钢笔递到他手上,“前台给我的,说是有客人捡到了让我转交给你。”
钢笔是蓝色的,笔身掉漆严重,一看就用了很多年了。顾翌安握在手里怔愣一秒,视线落在笔帽顶端。
那个地方有一只游动的小鱼图案,金属线条雕刻,鱼尾翻转,眼神灵动,是顾翌安当年亲自刻上去的。
顾翌安呼吸一窒,转头问曹俊:“有说是谁捡到的吗?”
“没说。”曹俊摇头,随即又‘哦’了声,“但酒店前台认识他,说是跟你师弟一起来参会的那位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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