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青年摁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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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下雨了喔!”电话里的女生说,“你还不过来吗,一屋子人等着你呢!”
燕岁举着手机,他正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快到了……唉,我一个这么老派,还徒手画画的人,何必参加你们的时装秀啊。”
对方笑着说:“哇你堂堂弗洛伦萨国立美院毕业的人,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吧!”
燕岁苦笑,“我只是不想在今天打工。”
他过了马路后,在路边商户的玻璃反光里稍稍撩起侧颈的头发,看了看那条淤痕。
“帮帮忙嘛,我能找到的艺术家就只有你啦……”女生在电话里强行撒娇,“快点过来!挂了啊!”
燕岁说了拜拜之后收起手机,并且加快了些脚步,空气里有雨水的潮湿味道。他来到这座城市两年,意外的居然很习惯这样的天气。
他可太喜欢雨天了,城市变成统一的色调,听觉环境被雨声主动降噪,所有低落的情绪都可以推给“因为在下雨啊”。
帆布鞋踩着地面,发梢随着他小跑的动作颠着,然后燕岁停了下来,刚好旁边是一间很小的手工艺店。燕岁进去买了条围巾。
“抱歉。”燕岁推开mage公司4楼的某个玻璃门,“我来晚了吗?抱歉。”
“不晚!”女生抱着文件夹朝他挥手,“过来坐,帮我们挑衣服!”
这是个小厅,摆着五六个挂满衣服的衣架,把燕岁叫来,因为今年冬季的主题是油画。
这些衣服都是油画的色调,比如莫奈在睡莲上的经典法国群青,比如油画里较为常见的,用蓝灰、浅宝石绿、淡品红调成天空的颜色。
燕岁在女生旁边坐下,他淋了一小段雨,有些狼狈,与这里光鲜亮丽的时尚人士坐在一起略略突兀了点。
“阿笙,有纸巾吗?”燕岁问。
被叫做阿笙的,就是把燕岁叫来这里的女生,也是个中国人。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纸,递给他,“你这围巾摘了吧……啊,特意搭配的吗?那就戴着吧,挺好看的,这叫……叫什么色?”
燕岁在紧迫的时间里依然保持着理智的审美,在街边小店里买了一条浅米色的围巾,来搭配自己灰色的毛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慵懒但不散漫。
“呃……”燕岁低头看了眼围巾,“可以用毕加索的咖啡棕混蒸栗色。”
阿笙噢着点点头,“好了,开始了。”
这个步骤是为时装秀挑选衣服,虽说所有衣服都是为了mage时装秀精心设计的,但依然要进行这最后一个筛选环节。
所有参加时装秀的模特要在今天试穿现场的这些衣服,然后由坐在这里的,对时尚或艺术有所建树的人们进行投票。最终选出参加时装秀的衣服。
燕岁被阿笙强行叫来了这个场合,阿笙是他小时候邻居家的妹妹,来到西雅图后才联系上,也是燕岁在外漂泊的这十年里,可以说唯一的朋友。
既然答应了,那么肯定要认真些。
大家都拿着小本子和笔,记录这些衣服的编号和见解,燕岁的画袋里纸笔都有,于是弯腰,打开拉链伸手进去拿。他刚好有个新的速写本。
然而手刚刚探进去,燕岁骤然脸色沉了下来,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有些慌乱地在画袋里摸索,动作碰到了旁边的阿笙,阿笙询问他怎么了。
燕岁说:“我丢了一幅画。”
阿笙:“嗯?丢了?什么画丢了?”
“我给小宝写生的那幅画。”燕岁的声音在嗓底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
阿笙一愣,“小、小宝的画?”
“怪我。”燕岁望着地上自己漆黑的画袋,“我就不该随身带着……”
小宝是燕岁从前养的一只金毛,已经过世了。
那张小宝的写生是他画过最好的,那年燕岁十五,小宝刚刚跟别的小狗打完架,打赢了意气风发地回来院子里,高高昂着脑袋看着燕岁。燕岁把它画了下来。
有些状态下,那样手感的画,这辈子都无法再复刻一次。
为了充分让在座的各位有着时装秀的真实感受,现场响起了音乐。
此时海岸线咖啡厅外的青年摁住了飘进怀里的纸。
他拿起来,空白的。
再翻个面,一只狗狗,不难看出这是一只骄傲的狗狗。
然而青年的视线下移,看到了这幅画的右下角,有两行字。字迹很漂亮,确实是那样长相的人会写下来的字。
下雨了,青年站在咖啡厅的屋檐下。
他轻声地念这两行字——
“我亦飘零久。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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