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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街(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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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霉臭味混杂着卫生所独有的消毒水气味,沈凌衣看着护士端起白底蓝边的搪瓷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装着碘伏、剪刀、纱布。

他觉得头晕目眩,牙齿不自觉地开始发颤。

“坐下。”一侧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

沈凌衣浑身一僵,重新坐了回去。

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被人弄到卫生所来的。这是他最讨厌的地方,一点小伤而已,根本用不着来什么卫生所。

他还处在害怕打针吃药的年纪,看到医院的搪瓷托盘和护士姐姐饺子似的白帽子,他就浑身发抖。

多余的血迹被清洗了一遍,露出刀伤,翻开的皮肉让看的人感到恐怖,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似乎听医生说,这要缝针。

“我不!”沈凌衣嗖地一下站起来,撞得塑料凳子啪啪作响,眼泪汪汪地控诉道:“擦点药就会好!”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医生总是要小题大做。

医生似乎说了些什么,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指着他的伤口,意思是必须缝针,伤口很深。

“你们骗人!”他想到缝针就头皮发麻,转身要走。

可刚转过头,他就看到那三人座的蓝色铁皮椅子上坐了一个男人。

他脑子迷迷糊糊地,一时间没有认出那个人是叶之巍。叶之巍没有带眼镜,头发上打湿了些水,看样子似乎刚刚去洗过一把脸,沾湿的头发往上掀了掀,露出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气质清贵,却也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本紧扣到第一颗的衬衫,此时松开了一颗,不再严谨,但依旧让人觉得疏离,只是这种疏离又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他不想靠近别人,现在,是沈凌衣有点不敢靠近他。

沈凌衣有点怕,他站起身,却不敢迈出一步,似乎在等那个人的批准。

叶之巍就安静地坐在那个地方,双腿闲适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上半身微微向后倾斜,靠着椅背,不大耐烦地掀起眼皮,目光里带着不耐和责备。

沈凌衣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身体却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说沈凌衣长得漂亮,几乎没人不喜欢他那张脸,可他的漂亮是那种带着点懵懂的媚态,让人容易放下警惕。

可他没见过像叶之巍那样的人,咖啡厅午后的阳光和车展的喧嚣几乎完全掩饰了叶之巍身上那种呼之欲出的危险感。

一直到卫生所这种本身就会带给人恐惧的地方,沈凌衣有点怕,下意识觉得自己惹到了最不该惹的人,有一瞬间想找到雇主退掉这一单。

叶之巍抬起手腕,冷冷地看了眼表。

“我赶时间。”

他的手重新放下,指尖在膝盖上点了点,“听话。”

话音落下,沈凌衣觉得被钳制已久的喉咙终于得以重新呼吸,他颓唐地又一次重新坐了下去。

吸了吸鼻子。

伴随着医护人员捉起他的手,即将开始消毒的时候,他忍不住带起哭腔问:“可不可以不缝针?”

医生当然否认了他的要求。

沈凌衣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满脸憋得通红,看得医生都心疼了,忙安慰说不疼的,会打麻药。

可医生一说,沈凌衣反倒哭了出来。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很多人还以为他是个高中生,搞得医生都有些手忙脚乱,无奈地让他不要乱动。

怕疼的人总会下意识地别开脸,可沈凌衣的余光里老是能看到医生的身影,无处可藏,哭得更大声了。

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止不住地把手往后收,整只手臂都在打颤,搞得医务人员无从下手。

可下一秒,那只手臂突然不颤了。

沈凌衣的余光里再也瞧不见让他害怕的东西,男人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带过他的脸。

沈凌衣闻到一股淡淡的书香味,他整张脸都埋在了叶之巍的怀里,一整片的阴影朝他笼罩下来,先前还无处可藏,此时他像终于找到了藏身之所,满心都是安全感。

只是哭嗝还没止住。

“我不想缝针,好痛。”他另一只手抓住叶之巍的衣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低声乞求道。

叶之巍用手覆住他的头,往怀里轻轻靠了靠,微凉的手指伸进柔软的发丝中间,一言不发,但手指却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像在哄一只委屈的猫儿。

缝针的时候,沈凌衣眼里噙着泪,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衣服被泪打湿了一点,凉凉地,贴紧皮肤,叶之巍耳边萦绕着他低声的嗔哭,手不自觉地用了力,指尖绕着那软软的发丝,像是在把玩,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原本微凉的手指此时却燥热起来,让他想再去洗一把脸。

陆越此时就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沈凌衣躲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打着哭嗝。

放在以前,沈凌衣进个卫生所得要三个男人一起把他按住,稍不注意就能跑没影,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陆先生。”

陆越回过头。

司机模样的男人侧过身,不带感情地说道:“麻烦,请您跟我走一趟。”

陆越微微蹙眉,压低声音问:“你们准备怎么做?”

蝴蝶巷里没有监控,这事不好处理。

按照江湖上的路数,陆越早带人去粉头发开的那家理发店,把人拖出来打一顿就算完事儿了,但碍于有叶之巍在,当着律师的面打人,他还没疯。

“这不需要您担心,叶教授已经安排好了。”司机道。

陆越忐忑地跟着司机上车,他觉得叶之巍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好兆头,以往这地方连警察都不管,城北有城北自己的一套路数,但最近他听闻了一些风声,不知道是不是……

沈凌衣找个什么客户不好,怎么非得找个律师,律师有时候比警察还要难搞。

他暗骂一声。

车辆刚刚启动。

“另外,叶教授拜托我向您转达。”司机说道。

“听说您是有案底的。”

陆越心中咯噔一声。

司机冰冷的眼神透过后视镜落到他身上,“律所目前参与了法律方面的公益援助,叶教授负责蝴蝶巷这一片区,您的过去他既往不咎,但他不希望沈凌衣有任何污点。”

陈旧老破的街景在窗外一晃而过,吱吱嘎嘎的破烂皮卡和随时都可能散架的三轮车与这辆车内的豪华配饰形成鲜明对比。

陆越捏紧了门上的把手,“我明白。”

伤口也缝不了几针,麻药的劲过了,沈凌衣哭得直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坐在卫生所门外的椅子上,说什么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踏进来一步。

漂亮的护士姐姐直拿他打趣,“衣衣,新交的男朋友啊?这么帅?”

沈凌衣打了个哭嗝,眼角红红的,直接就用手臂在眼睛上擦了擦。

“哪有……”他撇着嘴,“不是。”

“那他还对你那么好?”护士姐姐不信。

哪好了……

沈凌衣有口说不出,总不能说那是他的客户吧,这姐姐的嘴最碎,指不定待会儿就把他暴露了。

眼见着叶之巍从不远处走过来,护士姐姐热情地招了招手,看他俩的目光意味深长。

沈凌衣不开心,抱手哼了一声,缩在角落里,一眼也不肯看他。

然而香草冰淇淋的甜味还是吸引他看了过去,目光跟随着冰淇淋挪动,眼里再次出现叶之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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