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三月,山坡上长满了金黄一片的油菜花,微风吹拂,似海浪般汹涌起舞。
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在小路上尽情欢笑。
收回视线,杜鹤寻掀起眼睑看向池遥。
她紧盯着那一家三口出神,表情很淡,深里却藏着点低落悲伤的意味。
山风从下至上涌起,吹气女人宽松的外衣,鼓起一个小包,但承得她整个人愈发清瘦孤寂。
忽然之下。
杜鹤寻想起刚刚在坡上叫住池遥的那刻。
她走在小道中央,前后无人,树荫遮得她身形绰约。明明是一个生动灵巧的姑娘,却在那一刻像是失去灵魂的傀儡般孤独落寞。
她不容于世界。
世界也不容她。
动了动唇,杜鹤寻眸色微敛,故作随意地喊她:“池遥。”
劈开所有混沌,池遥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颤了两下,所有的情绪再度被安详藏起。
她露出一个笑,“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你听懂了吗?”
“啊?”池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刚走神去了,没听到,能再说一遍吗?”
盯着她漆黑的眼睛,杜鹤寻手指微动,终究只是散漫地挑了下眉,笑了笑,“好。”
男人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确认池遥可以自己上手后,才将木牌递给她。
池遥用力将木牌插入泥地。
忽然耳边响起男人矜贵的嗓音。
“心情不好吗?”
池遥抬眼,对上男人渡着光影的眉眼,衬得愈发风流。
动作微顿,她收回眼,继续用力按着立牌,“没有。”
“……”
见她不愿说,杜鹤寻也不再提,透不出情绪地伸出手帮她压下立牌。
-
插完当前的木牌后,两人又领了一个木牌,到下一处地点插点。
期间除了必要的沟通,池遥一直保持着沉默。
微风掠起,碎发攀上脸颊,勾得痒痒的。池遥捋开头发,视线落在杜鹤寻宽实的后背上。
定住三秒。
许是觉得长久的沉默太过尴尬,她扯了个话题问:“你为什么开了藏云民宿啊?”
长怀并不是有名的景点,相对来说,游客并不多。民宿又建在村里最偏僻的地方,生意应该更加难做和维持。
听到这话,男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笼上一层薄雾,但很快褪去。
他垂下眼帘,“没有为什么。”
“很难说清楚,命运像是伸出一双无形的手,步步推着我开了藏云。”
光影背对着他,男人立体的五官沦陷于阴影中。
他轻轻一笑,嗓音低慢。
“倒是你,怎么找到它的?”
池遥想了想,回:“因为它很孤独。”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藏云民宿的样子。
深林之中,唯一的一点白。
云雾缭绕着它,它立在山坡上,四周是茂密繁盛的树林,郁郁葱葱。
阳光稀薄,房屋似从山上长出来般。它屹立在那,不灭不绝,宛如一座静默的山水画,孤独而又浪漫。
“孤独?”
“对。”
“喜欢独来独往?”杜鹤寻直起身来,阳光铺在他身上,衬得背脊更为宽阔。
池遥低“嗯”了声。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是这样。”男人转过身来,将立牌放在地上,撩起眼皮看她,“不想和任何人见面,交流,只想找个无人的世界把自己躲藏起来。”
池遥眨了眨眼,连忙感同身受地说:“对对对,我就是这样。”
“但我很幸运。”男人语气如一阵轻柔的风,他笑了笑,“确实找到了一个能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池遥想起民宿的名字,“是藏云吗?”
“是。”男人说,“它最开始并不是民宿,不过是我奶奶留了的一套祖宅,建于高地,很少有人会过问。”
“我在那呆了很久很久。”
“很久?”
“对。”
“除了正常的采购,我几乎没有出过房子。”
“我在房子里渡过了一个漫长的冬日,那是近年最冷的一个冬天。开春清明来至,忽然有人敲响我的门。”
“是谁?”
“村里面的老支部,现在已经去世了。”
男人垂下眼来,“他敲响我的门,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悼念我的奶奶。我说好,和他们一起出去了。
那天下着小雨,我从山上下来,远远地看见满山遍野的油菜花。眼前的风景太美了,让我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突然,也想和许多人分享这美好。”
“于是,我开了这家民宿。”
此刻,他们站在油菜花地里。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均匀地洒向地面,小溪从远山间一路蜿蜿蜒蜒地淌下,枝头的新绿冒出嫩芽。
草长莺飞,油菜花灼热地开满,铺满山坡上下。
远处是劳作的人民,身后是山清水秀的风景,和煦而生辉。
清冷的风涌起,荡漾出金黄的潮汐,鼻尖也嗅到一阵浓香。
身心无比放松。
遍野的黄色海洋尽收眼底,池遥收回心里那句“就这么简单吗”的话,瞬间就明白了当年杜鹤寻的感受。
如果她有钱,她也一定会选择在这开一间民宿,过着如隐居般的生活。
两人站了很久,山风一遍又一遍地从他们身上穿过,耳边是花海的波浪声。
此起彼伏。
太阳落下山头,笼出薄薄的余晖。
“好了。”杜鹤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该下班了。”
两人将东西收拾好,归还与村中心后,一路沿着小道回民宿。
天色渐昏,微风吹过,耳边回荡起树叶的婆娑声。
他们慢慢地走着。
世界格外宁静。
忽然。
“咔哒”的金属开合声响起。
池遥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抬眸看向杜鹤寻。
火苗摇晃,光影勾勒出他卓越的五官。
男人微低头,燃了根烟,咬在唇边。
察觉到女人的目光。
他缓慢地吸了口烟,随意地吐出烟圈。
凉风四溢,撩起缕缕白烟。
他嗓音被烟染得低上两分,“不介意吧?”
盯着他手里的烟,池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你抽吧。”
不知何时,两侧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
地上笼罩出一个有一个昏黄的光圈。
他们踩过光圈,长长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杜鹤寻漫不经心地收回落在影子上的视线,揉了揉烟头,忽然说:“我这算和你说了个秘密吗?”
“秘密?”
微怔两秒,池遥立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疑惑地撇了撇唇,“这算秘密吗?”
“你怎么看?”
池遥不确定地说:“算吧…”
男人低笑了两声。
笑意融在风里。
他眼尾微挑,光影绰约下,愈发像只翩翩欲飞的花蝴蝶。他懒声道:“我说了一个秘密。”
“按理来说,你是不是也要分享一个?”他缓缓吐出烟圈,“作为等量代换。”
“这样吗?”
池遥踢踏着步子,慢吞吞想了想,说了一个无知轻重的小秘密。
说完之后,她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可以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
杜鹤寻停下脚步,将烟掐灭,扔进一边的垃圾桶中。
他朝池遥招了招手,“过来。”
池遥并无防备,听话地走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的发丝浸染上神明般的光感,皮肤细腻通透,乌黑的眼睛纯粹而真挚地看着他。
杜鹤寻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唇角,慢声:“手握拳伸出来。”
虽然不明所以,池遥依旧乖乖地照做。
下一秒。
炽热的温度似火舌般攀上手指。
男人勾住她的小拇指,慢慢地印上她的大拇指。
指尖染上奇异的酥麻感。
池遥微睁大眼,有些茫然:“这是做什么?”
“啊?”杜鹤寻松开她的手,表情看似惊讶,“我已经开始和你们脱节了吗?”
他拖长气息地笑,“这不是——拉勾上吊一百年吗?”
“……”
池遥轻“哦”了声,不明白他做这个动作的含义,“我当然知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男人扬了扬桃花眼,眼底泛起淡淡笑意,“相互约定保守秘密。”
下一秒,他似乎想起什么。
忽然笑了下。
池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只是。”男人看起来有些苦恼,“我听说朋友间才会交换秘密。”
微顿了下,他嗓音很轻,一字一句。
“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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