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天气越来越热,酷暑晒得池塘的水也消减了大半,露出灰败的青石。枯萎不堪重负,重重落下,将毫无生气的一潭死水砸出一声巨响。
池塘后方的榻上动了动,随即垂下一只手,手指似乎弯曲了下,又无力地维持原状。
端着鹿梨汤的侍女见了,把碗放在一边,走过来将冷殿的窗户关了半扇,又屏退两侧扇风的仆人,只拿了把扇子坐在旁边轻轻扇着。
凉风少了大半,榻上的人眉头轻轻皱起,虚弱道:“热”
侍女笑着劝道:“郡主这些日子冷风吹得多,若病了可不好。奴婢端了鹿梨汤,郡主要不要起来喝一点儿?”
桑乐摇头,抬眸朝外看出去。
炎夏难抵,皇帝往年便会摆驾到斋山避暑。这处修了避暑行宫,苍翠幽绿,又四面环水,比江安城凉快许多。今年兴许是实在太热,又有罗沽王子到来,龙心大悦,便将几个皇子皇孙们带上一起,桑乐也有幸在其中。
她住的这处院子很清静,水流却不丰沛,还好有挖冷殿,还算凉快。
侍女见她又发起呆来,想了想,说:“听说近几日会下大雨,到时候咱们前边儿的池塘里积了水,景儿就特别好看,郡主到时候要不要划只船出去看看?”
桑乐不知听见了没,仍盯着什么地方,动也没动。
自她上回皇帝寿宴回来后,不是躺在榻上发呆就是睡觉。侍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郡主的心思一向好猜,她这副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默默扇风。
过了会儿,榻上的人总算又有了动静。
桑乐歪了下脑袋,眸子动了动,道:“我渴了。”
侍女立即使眼色让候在一旁的仆人将鹿梨汤端过来。
还未走近,又听到榻上的人道:“我不想喝那个。”
“那奴婢给您煮豆蔻熟水?”
桑乐轻轻摇头,似想到什么,说:“上回皇爷爷给的酒还有吗?”
侍女有些为难:“郡主不是说那味道不好喝嘛,前天安乐郡主过来问,奴婢便拿给她了。”
“闻蔷?”桑乐眼珠动了动,“她过来作甚?”
“听说是罗沽王子想饮酒,又不好冒然进来,便托了安乐郡主”
桑乐了然,又问:“你不是说罗沽王子不是去后山了吗?”
“听说是路上遇到了温将军,便一起回来了。”侍女见她话多起来,又多说了几句,看着她脸色试探道:“还有宋大人,也一起来的。”
榻上的人神情一顿,旋即又恢复自然,问:“知行哥哥怎么也来了那知意呢?”
“听说温将军是有重要的事要来报给皇上至于宋大人嘛,兴许——”
“你整日哪里来这么多听说听说的”桑乐打断她,“去拿喝的过来。”
侍女看她听了宋大人也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难免怀疑二人果真是吵了架,哪有人冷战一个多月的。
可她只是个奴婢,哪里能言语主子的,只好噤了声去拿水。
桑铄懊丧地倒回榻上。
她觉得自己忒没出息,不过是听人说起半句宋大人也来了,心便跟着又活了过来。
来了又怎样,两天了也没说来看她一眼。
一些酸苦的东西又从心底深处的缝隙渗了出来,她急忙撇过脸,闭紧眼睛,声音大了几分,道:“我不要鹿梨汤,忒酸了,换些甜的来。”
“喝什么汤,来与我饮酒啊?”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桑乐睁开有些泛红的双眼,朝着那处看过去。
院墙上,君梦闲蹲在树影下正看着她,一双眼笑得弯弯的。
旁边闻蔷探了半个脑袋出来,道:“你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爬那么高?”
桑乐看着她,闻蔷平日里最是胆小,此时却明显站在墙外搭了梯子。
闻蔷冲她吐舌头:“要你管。”
一旁的君梦闲道:“我和闻蔷闲得无聊,想说出去逛一逛,不知闻溪姑娘有没有空?”
桑乐继续躺着,懒懒道:“没空。”
“我早跟你说了,她不会去的。”闻蔷噘着嘴,“她呀,得成日在这边以泪洗面,对影自怜,当个弃妇。啧啧啧好可怜”
桑乐向来不屑与闻蔷争执,只闭着眼充耳不闻。
耳边传来轻轻地落地声,接着颊边传来一阵凉风,君梦闲的声音随即响在身旁:“这碧水山庄如此美景,若是就躺在这小小池塘边乘凉,岂不浪费。”
榻上的人半睁着眼,看清他脸上恣意笑容,随后翻了个身背对着。
君梦闲也不恼,又转了个方向,手上动作也快了些。阵阵凉风吹得她鬓角发丝拂在脸上,搔起一阵痒。
桑乐拭了几次,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说:“你到底做什么?”
君梦闲摇着扇子,笑道:“闻蔷担心姐姐终日闷在此处伤了身子,想来找你散心。”
墙上的闻蔷立即反驳道:“别!你可别拉我!她也不会信。”
摇扇子的人脸色依旧自然,说:“我看湖边有几艘小船,正好天色也晚了,不如我们去船上吹吹晚风如何?”
“不去。”
“为何不去?既然来了,怎好辜负如此美景。”
桑乐仍是那句话:“不去。”
话音刚落,一只柔软的手就覆在了手腕上。
闻蔷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抓住她一把拉起来:“不去也得去!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知道别人要怎么笑话。”说着边朝侍女唤道,“小芸,去给你主子拿件好看的衣裳来换了,身上穿的这是什么破烂”
小芸满脸惊喜道:“是。”
“你你拉我作甚!”桑乐最近都一直躺着,现下猛地被拉起来,一时竟没什么力气挣扎,只好任她拉着,嘴里却是不从,“陆闻蔷你松手!”
闻蔷却充耳不闻,拉着她进了里间:“你今日必须给我出门去!堂堂东宫长女,竟这般没出息的模样,本郡主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终是拗不过闻蔷,桑乐跟着二人出了院子。
夏日昼长,过了酉时天也没黑。天边悬着几片彩霞,召示着明日的如火艳阳。夕阳穿过红色云层,将整个湖面也染上浅的橘红。
暑气消散大半,层层叠叠的荷叶总算有了些精神,托举着的盛开饱满荷花。
大片碧绿漫延至天际线,看得人忍不住长舒口气。
“怎么样,不错吧?”君梦闲迎着斜风,脸上一片欣喜,“想不到中原竟有如此美景!”
桑乐心中默道少见多怪,随后动了动手腕,看向闻蔷:“可以松开了吗?”
闻蔷耸了耸肩,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
“船呢?”桑乐望向空荡荡的湖面,“不是说要来划船?”
“再等等,舅舅应该快到了。”
“杜青山?”桑乐眉间轻拧,“他怎么也来了?”
“没大没小。”闻蔷瞪她,“舅舅怎么不能来了?”
桑乐撇过脸,蹲下去将手探进水里。
晒了一整天的湖水也未见分毫变热,触手仍是一片沁凉,比那些不解暑的汤水有用多了。
她脸上阴郁神色淡了几分,君梦闲看在眼底,抿唇笑了笑,也跟着蹲下去。摘下一片茶叶,拿在手中想了想,忽地盖到她头上。
桑乐眼前光线暗了几分,随即反应过来,取下荷叶扔还给他。
君梦闲又盖了过来,道:“这样刚好遮着你那憔悴的脸,看着真让人惋惜。”
桑乐自知脸色不好,却不甚在意,再次取下还给他:“不要。”
君梦闲仍不放弃,再次递过去:“你们姑娘家不是都怕晒黑?正好这荷叶能挡日光。”
“不要。”
“不要不要。”
“就不要!”
“不要不要”
两个人在一旁争起来,桑乐被他一串串不要说得恼了,直将荷叶装了水,朝他泼了过去。
闻蔷在一边也遭了秧,恼道:“陆闻溪你干嘛泼我水!”
桑乐看着她皱在一起的脸,忽地,又舀了一叶子水故意朝她泼过去。
“陆闻溪!”闻蔷咬牙瞪她一眼,随即也蹲下来,扯下一片叶子如法炮制向她泼水。
桑乐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挡,水尽数洒在了君梦闲身上。后者看着两姐妹失笑:“怎么横竖是我遭了秧?”
闻蔷噘着嘴道:“谁让你不躲开?”
说着又舀着水泼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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