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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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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筹眯眼望向来人:“薛公子。”薛家在京城是个奇异的存在。薛太傅薛弼,虽官拜一品,却只在崇文馆任个讲学,家中几个公子,经商的经商、行医的行医,还有的,干脆进山当了道士。

但薛弼在天下文人中,影响还在。

江范教子不严,如今更是简略到只剩下两个要求——不得与大理寺的柳轶尘硬碰,不得惹薛家人。

对待薛家人,江老头的策略十分简单朴素,就是熬死薛弼。

薛弼生子颇晚,如今年纪比江范高出不少,兼之体弱多病,前些年还犯了中风。江范很有信心,这一两年就能熬死他。

严禁儿子招惹薛家,不是怕,而是不愿再生事端。

如今朝中微妙的维持着平衡,便是一片羽毛落到其中一方身上,都有可能引发格局的大变。薛家,很有可能便会成为这片羽毛。

“薛公子认识这姑娘?”江令筹问。其实今日薛穹出面他也有些惊讶,薛穹是个世外的菩萨,虽然开庐行医,但只管问诊写方,从不掺和“人间”的事端。

薛穹点了点头,拱手道:“杨姑娘是薛某相识,江大人可否卖薛某一个面子?”

江令筹倒是不想为个丫头一次犯老爹两忌,但仍挑了挑眉:“如何卖?”

“薛某有个方子,能令三小姐短期内不宜婚配。”薛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江令筹眸光一动,默然片刻,方直截了当问:“是否伤身?”

“以药辅之,三年内,无碍。”薛穹道。

三年,好,够了。

江令筹定定望了薛穹一眼:“好,那我就卖薛公子一个面子。”手向后一招,带人离开了倚翠阁。

江令筹一走,杨枝挣扎着爬起来:“多谢薛……”

“姑娘别动!”薛穹连忙道,手虚扶了扶她的肩,在她身边蹲下:“手给我。”

杨枝向他递出手。

因在地上所蹭,那只手脏兮兮的,混着血污,甚至可能还有那顽童的尿。她头一回,为自己的脏感到无处遁形。

薛穹探出三指,指节纤长,手背白皙洁净,更胜白玉。杨枝自惭形秽,下意识缩回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一蹭。

薛穹轻轻一笑,旋即亦将自己的手往地上一蹭,像裹面粉一样蹭满灰尘,方道:“医者无忌,姑娘放心。”

可她并不仅将他当个医者。

杨枝怔了怔,垂下眼,任由睫帘遮住底下黯然翻涌的情绪,讷讷向他伸出了手。因柳轶尘的旧公服衣袖断了一截,露出一截小臂来。

杨枝肤色本就白皙,小臂更是雪白莹润,似一截洗净的莲藕。只可惜那莲藕破开了一个口子,上面一道长疤,狰狞丑陋,蜿蜒向上,像一条细蛇,钻进了衣袖里。

疤痕泛白,显然已老,不知是何时落下的。

薛穹为杨枝搭脉,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小臂上。只一眼,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一震,探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久远的记忆如忽然翻滚的沙暴,在意识与理智抵达之前已将他裹挟与吞没。

一颗眼泪,映着午时最热烈的阳光,衬着满屋因打斗而飘起的尘埃,毫无征兆地落在那一截丑陋的疤痕上。

杨枝愣住了。

忙拉袖子去遮那疤痕,却已掩藏不及。

薛穹抓住她欲拉袖子的那只手,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疤。

他是个文弱书生,比柳轶尘还要瘦些,此刻手劲却出奇的大。

“薛大夫,你抓疼我了。”杨枝有些心虚,只好道。幼时跟北军一群臭小子打架,落下了永久的疤,这疤不疼不痒,这么些年,她都快忘了。

薛穹却仍未放手,目光直直与杨枝相对。

良久,才有些莫名地挤出一句:“姑娘可会……扮毛虫?”声音一刹那如冬日的风,带着沙沙的粗粝感,更似在沙漠长途跋涉的旅人,因为干涸,整个嗓子眼都裂了,在灼烧。

不待她答便吃吃一笑,那笑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艰难跋涉而来。

杨枝一下子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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