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1 / 2)
汝城近几日的天气过分反复无常,昨日还下着小雨,夜里就开始飘雪,山洞之外,整座山都披上了银霜,白茫茫一片。
大雪封山,山下的人进不来,山上的人也走不掉。
黛争甫一脚踩在雪地上,雪的厚度正好没过她的小腿肚。
只一晚就积成了这般。
她的布鞋太单薄,本就没怎么烤干衣裳也让人不舒服。
很快,寒意便再次席卷全身,冻得她脸色发白。
醒来时兰玖那一记生寒的眼神仿佛是她的错觉,现在的他如同过去半年那般温暖平和,用佩剑扫开积雪,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前行。
不过,在活下去面前,黛争甫也顾不得多想了。
他们需要食物足够的柴火,和水,不然很快会被冻死。
她熟悉这座山头,年幼时经常随着阿娘来此处挖一些野菜,后来寄宿在姑父家中,也会在饿肚子的时候来捡些蘑菇。
如果他们足够幸运,还能找到一些藏起来的坚果,或者被冻死的动物尸体。
凭着记忆,她和兰玖一刻不停地向山的另一边出发,那里有一条可以通行到其他地方的水路,他们可以从那里逃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兰玖的刀鞘在雪地中猎户留下的陷阱,黛争甫顾不得严寒,徒手挖开白雪,掀开竹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简易的陷阱中只有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冻僵的金丝小鸟。
因为没有完全被雪压住,还留有微薄的呼吸。
“如果是兔子之类的就好了。”黛争甫蹲了下来,许是因为这只鸟儿跟她的处境十分相似,单薄濒死,又不够二人填满肚子,反而从猎人变成了圣人。
在兰玖眼中,此等无用之物,不如早些舍弃为妙。
多余的善心就是累赘。
兰玖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善心大发,却又破天荒地记住了她全部的动作。
他看见她试图将小鸟从地上拾起来,可羽毛与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在用指甲慢慢扣着,他注意到她有一片指甲被冰刮破了,鲜血渗出淌在金色的翅羽间,却在他的心中激起出一层绵延痒意。
接下来,他看到她将那只鸟儿捂在手心,朝它慢慢地哈气,揣进怀中捂着,直到她起身朝他微笑,这种怪异感才消散开。
她未经雕琢的眉毛美的浑然天成,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雪花映照在瞳中似的。
挖苦的话一瞬间就吞进肚中,他心中厌恶,情绪复杂,又觉得她神秘奇妙,像山野中的精怪,野性难消。
或许是因为半年间的朝夕相处,在他受伤时她无微不至的照料,甚至是因为昨夜不着边际的诡梦。
亦或是他扮演了多年温柔郎君总能让他手到擒来地道出违心的温柔善言。
他不愿意让她的傻笑霸占视野,随意转移了话题。
“黛争。”
“什么?”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将大氅又攒紧了一些。
他敛了表情,恢复到温善的假面之中,“之前你总说要有个新名字,不如直接去甫留争,争一字不如争万物,我看你就比你那蠢钝的表弟要适合读书,只是……”
是个难以入眼的私奴,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过,将这些看作一种施舍,一切在他心中就顺理成章了。
“若日后到了长安,我可帮你恢复良籍,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你争的起。”
黛争甫不爱自己的名字,她的母亲也未曾给她取过大名,到了姑父家,姑母一直想生男孩,找了个读书人给她取了个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人跟她说,你不必去争着当个男孩,黛策顽固不灵,她比他更好。
她有一颗早在心底埋下的种子,冲破层层积雪,破土而出。
她痴痴地望着他,“兰玖,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我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黛争甫心中警铃大作,这若不是山中野狗,那就怕是来搜山的官兵!
兰玖似乎比她更清楚那些不速之客到底是何等身份,二人冲着另一头的水路狂奔。
精明的猎犬早就锁定了二人的气息,带着一队官兵朝他们追去!
好在黛争甫熟悉这座山,可与他们在山中周旋一二。
到了傍晚,甩开了官兵一段距离,终于都到了山脚,山下的河流还未冰封,湍急冰冷,仅有一座破旧的小船孤零零地停靠在岸边。
可大雪还在下,天实在是太冷了。
她奋力推着那座小船。可小船早早陷入淤泥中,任她如何使劲都纹丝未动。
“黛争甫,我看你是真的疯了!”黛策带着官兵和猎犬不久后赶到河边,将他们团团围住,“养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胳膊肘往外拐,还盼着我们家赎你回去?!”
她也实在顶不住冰冷与饥寒碌碌,回起话也十分虚弱,干脆瞪着黛策只说一句,“走狗!”
“官爷,你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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