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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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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困意荡然无存,姜翡对着镜子最后排练一遍,确定自己没漏词,相当满意地点点头,拿了只出师有名的空杯子下楼倒水,还刻意放轻了脚步。

姜濯坐在沙发一角,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还是拿着那本眼熟的书,不知道这次读到第几页了。

吴妈在厨房里面洗什么东西,哗哗的水声铺天盖地漫出来。姜翡走过去,把玻璃杯往桌面上“哐当”一扣,一抬下巴,问他:“谈谈?”

姜濯面色不改,翻过一页纸,客气拒绝:“我没时间。”

“我有时间,”姜翡拉开椅子坐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忙你的,我说我的。”

大概是她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姜濯终于把目光从铅印字上收回来,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什么事?”

“我确定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除了之前那张照片,应该也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如果你为了那张照片耿耿于怀,我偷拍不礼貌,你要生气无可厚非。”姜翡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的,和他对视了几秒,才慢慢地说:“但是一码归一码,关心别人的道德之前不妨先注意自己的修养,今天你和你朋友的话让我很不舒服,请你向我道歉。”

姜濯又翻了一页书,干脆利落地道歉:“好,对不起。”

敷衍至极。姜翡忍着没发火,只是膝盖上的拳头攥得更紧,心平气和地反问道:“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姜濯抬起眼来,好心提醒她:“我今天好像只念了两遍你的名字。”

“那你跟你朋友今天说了什么,你心里不该比我清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姜濯望着她,眼底的困惑货真价实:“你在说贺昀长?我跟他好几年没见面了。”

这句话就是跟贺昀长划清界限的意思了。姜翡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几年没见的陌生人开口就叫哥啊。”

“是啊。”姜濯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是牵了一下嘴角,吝啬得要命,眼底的那点笑意都不舍得落下来。

姜翡骤然想起见面时候她叫的那声哥哥,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下。

——别说几年,十几年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开口还叫哥呢。

姜翡深呼吸一口气,回忆了一下精心炮制的台词,逐字逐句背诵:“你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别人是什么样的人。你讨厌我,觉得我拜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你说这些话之前,不如先想想你是不是自己眼里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虚假同感偏差?”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姜濯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啪”的一声把书合上,整个人稍稍前倾,近一点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喜欢把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特性强行赋予别人,那也应该先想想你自己为什么会有‘我觉得你拜金、我讨厌你’这种想法。”

姜濯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毕竟你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别人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姜翡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这个诡辩者偷换概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永远都吵不出一个结果来,在死胡同里争执不休,最后回到“请循其本”,只能得出结论——我确实是个贪慕虚荣、唯利是图的gold digger。

满室昏黄光线,姜翡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他眼睛里,小小的一点朦胧金色光晕,快要看不见。她彻底哑火了:“你…”

“大晚上的,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吴妈笑眯眯地端着个托盘出来了,“读书都辛苦,给你们洗了点红提。”

姜濯没再看她,接过吴妈的盘子,说了声谢谢。

吴妈说:“谢我干什么,谢错人了。小纨今天带回来的,都不顺路还要往这边特地拐一下,我不敢冒领这份功的呀。谢就不用了,好吃就多吃点。”

厨房里面叮叮咚咚的,吴妈又回去煮什么养生食谱上的汤汤水水了。客厅里只亮着这一盏落地灯,段阿姨的名字像一个奇怪的开关,啪嗒一声摁下了,姜翡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直到玄关那里的老座钟响了起来,铛铛铛、铛铛铛,敲了足足九下,厚重的回声像秋千一样在客厅里荡开,一轮一轮,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姜濯或许是不明白她怎么还跟个雕塑一样冻在这里,又或许是想解释什么,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说:“今天之前我没有见过贺昀长,也没有跟他谈起过你。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如果是之前我说的任何话冒犯到了你,确实是我表述不周。我向你道歉。”

大致意思还是敷衍还是客套,睽违已久的搪塞又被新的角色当成台词朗读。但是长长一段话,一句一句扣得严丝合缝,她想要挑错都无从下手。

姜翡做了一下简单阅读理解,天衣无缝的场面话只有一个意思:

——玻璃心小姐,醒醒,谁在意你啊?

她打了三千字的腹稿,删删改改,确保这份人权宣言里面人品诉求、情感诉求和理性诉求面面俱到,稍经润色就可以拿去联合国演讲。一通演说完毕,才发现满座听众都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一拳降龙十八掌打在了棉花上。

姜翡没明白姜濯为什么又重新拿起他那本砖头了,仿佛法官落槌,这件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她恍然了一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没说原谅你了啊。”

姜濯对她这副骄纵大小姐的做派已经快要习以为常了,点了点头:“随你。照片记得删了。”

等的就是这句。姜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姜濯一眼,慢慢地勾起唇角:“早删了,你当我稀罕存着?”

姜濯从容不迫地又翻了一页书,纸页轻轻地一声响,“那你拍什么?”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麻烦、这么刻薄、这么锱铢必较?

那张纸好像划在她脸上,不轻不重的一道口子,但是火辣辣的疼。大小姐喉咙发紧,搜肠刮肚好半天也没找出一句来应对,只是瞪着他,哑口无言半晌,心里默念十遍“段阿姨对我这么好,这是我活该的”,拿起仍然空空如也的杯子,转头走了。

都没走几步,身后的讨厌鬼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人又在拿捏哪幅腔调?姜翡用这辈子最后一点耐心停住脚步,问他:“还有什么事?”

“没有。”大概是姜濯也觉得她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握拳挡住嘴又咳了好几声。

走到楼梯拐角,姜翡突然福至心灵,“哦”了一声,提醒他:“对了,我是病毒性感冒,会传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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