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不悔(1 / 2)
盗骊四蹄如飞,掠影疾跑,子夜湿气浓重,祝子鸢被萧无衍紧紧揽在怀里,并未感到湿寒。
萧无衍勒绳,盗骊止蹄于永平城门口,守夜将士一见那抹红衣,一眼就认出了北轩王,忙下城相迎。
萧无衍翻身下马,伸手将祝子鸢也扶了下来,道:“城外流民情况如何?”
永平副将也没想到北轩王会突然躬身降临永平,还带了一个十分面生,散发垂腰的清丽女子,讶色难掩。
但副将很快整身严肃道:“往北平而来的流民数目有所增多,河东其余大多数难民只怕早已饿死在北上途中,目前这些流民数量还在永平可接济范围内。”
“去守夜吧,本王自行安排。”
萧无衍踏上台阶,立于城墙之上,红衣随风翻飞。
祝子鸢站在萧无衍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向城外望去,只见一轮孤月之下,不远处零星遍布着火堆,每个火堆旁几簇人影相偎取暖。
“南部暗探回报,十二日前春日南方大雨,黄河积沙水涨,洪水横溢,百姓们的庐舍化为水墟,人畜溺水而亡,尸体漂流河上,有的甚至骸骨难寻,百姓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号哭之声闻数十里。”
萧无衍的墨眸里浸满夜色,幽深无垠,他偏头看着祝子鸢道:“如今城楼以外那些被隔离起来的,便都是河东一带遭遇洪饥的灾民。”
良田村庄尽成河泽,自然就会导致劫后余生的百姓无粮米可食,祝子鸢表情空白了一瞬道:“可河东难民怎么会来到北平,朝廷没有开仓赈灾么?”
萧无衍看着那点点微不足道的取暖火光,嗤笑道:“你也见识过祝耀祖和高奋之辈了,‘官’字上下两口,一张用来当巧嘴,一张则用来敲骨吸髓,赈灾粮只要没有直接下拨灾区,便会被自上而下一层层贪墨,到百姓嘴里,便成了馊水。”
窥一斑而知全豹,祝子鸢见过祝耀祖那份厚重商册,一介皇商都能那般贪腐,更遑论其他官吏。
祝子鸢不敢想象这些流民为了活下去,是如何忍饥挨饿,日夜兼程徒步北上走到这里的。祝子鸢又想到了那些北境低薪劳工,朝廷虽允诺赏金,可现下他们与被压榨的役夫无异。
纵观这夜幕之下的天下民众,他们本就苦于苛捐杂税,如今又遇天灾,在那群腐败官吏的层层贪污下,他们哪有半点活路?
“本王也无法真正救助他们,本王并未给他们粮米,而是掺了些许糙麸的粮米,否则人人遭了难都往北平而来,北平百姓又该如何?本王并非什么善人,也不是天下之主,无法救济每个人。”
天下之主么?若换成北轩王,这天下会如北平一样安逸繁荣吗?想到这,祝子鸢眼眸凝滞片刻,她竟也会这么想了。
祝子鸢眺望着盖不过漫漫冷夜的微弱火光道:“王爷未将他们驱逐出境,又给他们提供粥食,已经是莫大的善举。”
北平如今形势紧张,北轩王愿意开仓分粮救济外民,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了,而朝廷官场贪污腐烂,苛税令人堪忧,祝子鸢心中五味杂陈。
天阙国朝野早已泄沓成风,被蠹空了梁柱,摇摇欲坠,这样的统治之下,焉有完卵?受苦的都是天阙底层百姓。
萧无衍双手随性撑在城垛上,看着祝子鸢满是忧思沉静的双眸道:“在乱世里,很多事皆由不得你想与不想,哪怕本王无心帝位,别人也未必就不忌讳本王从而率先挑起衅端。本王从未打过败仗并不惧怕朝廷借端发起战争,但无论胜负与否,战争都会死伤无数,可若有火器,敌人惧于威势,就可以少费兵卒,少杀些人。”
祝子鸢眸光颤动,北轩王这是在赤裸跟她宣告,他要反了这天。
“我知你今下不愿为本王制作火器,但迟早你会明白本王的用意。本王今夜是想告诉你??”
萧无衍完全转身,将祝子鸢侧边凌碎头发挽至耳后继续道:“地狱早就不在地下了,出了北平你就会知道,这人间,才是真正的炼狱。如此,你还会选择带着你的亲人们出城么?”
祝子鸢抬头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幕,这外面的夜,比这北平更加漆黑。
夜风将祝子鸢的长发吹向一侧,没有了发丝遮挡,萧无衍可以清楚看到祝子鸢脖颈上那痕迹分明的指印,已经开始由红转青甚是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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